五味斋后院只有一灶房跟一茅房,城里的茅房不太一样,里面搁置的乃是恭桶,而不是粪坑。
初春天寒,在室外洗澡肯定是不行的,灶房里物件太多也腾不出空,没办法只能委屈孩子去茅房擦身子,先简单擦拭下,等晚上回家再好好洗洗。
宋绵竹倒是没什么感觉,现代马桶跟淋浴不都在一起嘛,虽然那个能及时冲掉,这个……的确是味儿了点,那也比乡下茅坑好不是。
洗好澡换身干净衣裳,当十六再次出现在大伙儿面前时,便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这孩子天生长得白,以前什么家世不清楚,跟着姚老头摸打滚爬三年,竟然还是那么白嫩,除了过于瘦小外,活脱脱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嘛。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恁俊。”宋萍调笑句,端着木托子去给客人上吃食。
此时已到饭点,铺子里坐满了食客,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大伙儿前后进出个不停,虽然都被十六给惊讶到,然而除了路过时顺嘴夸赞句,谁也腾不出空闲来。
“十六啊,你帮我把这锅卤煮给送到前头吧。”夏薇草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啊?哎,好的!”十六本来站在院里发呆,听到有人呼唤,连忙应声跑过去。
“小心点拿啊,别烫到自己。”夏薇草叮嘱句。
看着小小的孩童拎着个铁釜出去,她心里其实是紧张的,偷偷扒着门帘朝前厅里看,等见到宋青川接过铁釜,摸了下十六脑袋,方才放心回到灶房。
宋绵竹拎着大茶壶,跑前跑后给人添茶,把哥嫂间的眼神交流,看的是一清二楚。
得,这是把自己活儿给抢了,看来十六不用自己管啦。
忙碌是最好的疗伤药,人一忙起来啥念头都没了。
也是,乖孩子谁都喜欢,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乖孩子,反正她就很喜欢嘛。
一间铺子,七个跑堂,本来就不大点地方,坐满人以后空场子就更少了,哪儿用的上这些人啊。
“有十六在这儿帮咱就够了,你出去忙你的吧,对了,带上贺小哥一起吧,安全。”
宋青川在炸鸡块,诱人的香味引来一堆人排队,他笑眯眯地看着俩人,再没有要跟着小妹出门的意思。
“还跟啥啊,人贩子都没了……”宋绵竹小声嘀咕。
总觉得三哥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就好像,好像……老道士跟白老爷子!
她好像猜到啥不得了的东西!感情三哥也是个八婆啊!
小姑娘来不及反击,便被人赶出铺子,指着门口的宋青川,大喊了一声:“给我留一份炸鸡!”
城外生了场动乱,城内仍旧是一派喧闹景象。
昨夜救火的人虽多,却大都是住在城西的,跟全城人口比起来,只能是九牛一毛,更别提除了城内的居民,来往的还有从十里八乡上来的百姓。
街道上,到处是交头接耳的行人商贩,不过一个早上,那突起的大火跟遍地尸体,便成为坊间最为热门的话题。
宋绵竹跟贺闻俩人一路走来,但凡经过什么小摊子,必然能听到些“人贩子”的字眼。
等到了悦来酒楼,那讨论声就更大了,小姑娘一迈入大堂,差点没给鼎沸人声顶出来。
什么人间处处是艰难,她倒觉得应该是人人爱八卦!
“你们这儿天天这么吵啊?”宋绵竹被小二领到后院等待,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哪儿能啊,这不是昨夜出了大事嘛,宋姑娘您不知道吧……”小二眼睛刷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瞧那样子能说个三天三夜不打啵儿。
宋绵竹摆手制止,故意吓唬道:“省省吧,我比你清楚多了,瞧见这位小哥没,他昨儿可是就在现场!”
“哎呦喂,这位小哥在衙门当差啊!”
“那倒不是,除了衙役,不是还有旁人嘛。”
“我咋没听说还有旁人啊?”小二嘟囔了句,脚下突然一踉跄,哆哆嗦嗦转回头,看都不看贺闻。
他可是都打听清楚啦,昨夜俩伙人,除了衙役便是人贩子,这位小哥相貌堂堂,咋得会是人贩子哩?
问题是咋还跟在宋姑娘身旁,等等,莫不是宋姑娘被他挟持,刚刚是在跟自己求救!
小二眼神一下变了,转回头带路,仍然是副畏缩的样儿,手却是偷偷摸向墙边的木扫帚。
宋绵竹努力绷住脸,肚子里笑开了花,她没发现小二的不对劲,但贺闻却是早有发现,略显无奈的看了下她眼。
小姑娘真是到哪都能惹事啊。
当何掌柜接到通报赶来,掀开门帘子时,刚好瞧见小二抄起木扫帚,猛地扑向那边的少年。
他一下子惊呆了,这是怎么个情况,自家小二怎得突然发疯哩?要是伤到宋姑娘可咋整啊!
然而还不待何掌柜出声呵斥,贺闻只简单两下便制住了小二。
短短十几息,事情发展变化的太快,宋绵竹完全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以后,面对两张面面相觑的脸,以及暗自撇嘴的贺小哥。
她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鹅叫声。
心想,完了,努力在外人面前装出的好形象,终究是没了。
待得场面平静下来,几人在会客室落座。
小二连连给贺闻道歉,错把协助衙门捉拿人贩子的少侠,当作了坏人,可真是羞死他啊。
贺闻轻声说不碍事,眼睛却是瞟向小姑娘。
“哎呦,对不住了,都怪我没说清楚,你看这事闹的。”宋绵竹赶紧装乖,知错就改,下次再来。
小二憨笑两声,没当回儿事,直说宋姑娘真幽默,是他自己想岔了。
“好了,你先下去忙吧。”
何掌柜猜到小姑娘的来意,早已准备好月银,将一个钱袋子放到桌上,“上月分红一共六十两,宋姑娘点点清楚。”
“咱都这么熟了,还点啥啊,我信得过您。”宋绵竹把钱袋子拿起来,玩儿似的抛了抛,然而不待自己接住,便被旁边伸出的手给拿走。
她眼睛跟着银子走,傻傻看着面不改色的贺闻,不是吧,她奶的吩咐都过去一个月啦,你咋还记得啊!
俩个小年轻在那“眉来眼去”,何掌柜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可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眼下天气回暖,已经没啥人会吃古董羹,铺子生意多少受些影响,他还指着人来能问问,有没有别的新吃食哩。
“新吃食?暂时还真没有,”宋绵竹转转眼珠子,腆着笑脸凑过去,“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何掌柜有没有那魄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