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乃是片荒地,原来应是良田,自从三年前庄子被接手后,便渐渐荒废下来。
谁能指望一帮子做尽坏事的歹人,能愿意辛辛苦苦种田啊。
柴房旁有几棵枯树,有枝无叶,显得四周很是萧条。
沈宁远向十一挥手示意,他连忙蹲下身子,比手画脚指挥起小猴子。
猴子本就是灵长生物,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接过红丝带,轻巧攀爬到树上,将其系在最高的枝头。
在黑夜的渲染下,飘扬在风中的数根红丝带,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
沈宁远紧紧盯着树梢,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孩子们心里开始惶恐,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想要逃脱魔窟的心情,胜过身上所有的天性,他们努力坚持着,忍耐着,希冀着。
好在老天没有再作怪,庄子外的小树林里,有人立于枝头,长于箭术的双眸,紧紧盯着西方位的枯树枝。
一见到约定之物现于眼前,便挥手示意同伴,几道黑影不断跃动疾驰,悄无声息跳入院墙内。
领头之人蒙着面,看身形竟是个女子,露出的上半张脸,赫然有道划过眉梢的伤疤。
沈宁远微微收紧拳头,来的人里面,并没有他之前见过的少年,可眼下已经到这地步,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跟我走。”女子声音沙哑,只简单打量两眼,便要带着人离去。
沈宁远心中挣扎良久,终是轻喊一声:“等等……还缺了个孩子,十六没来柴房。”
缺了个把孩子,女子其实并不在意,但十六她却是知晓的,那可是跟自家少爷相识的,少了谁也不能少他啊。
“你没通知他?”
“通知了,”两道寒光射向沈宁远,藏在衣袖中的拳头握的更紧,他把特地点出东柴房的事道出,“十六是这些孩子里最聪明的,不可能听不懂我的暗示,除非是被人看住。”
女子收回视线,示意俩人去东柴房找寻,然而片刻后,回来的人却是摇头。
不仅没有找到十六,连姚老头亦不在其中。
“怎么会这样!”沈宁远脸色变了,不知哪出了岔子。
倒是女子思索后,似是想起什么,然而此地不宜久留,她没有再纠结于此,催促着众人离开。
沈宁远未发一言,默默跟在其后,一路来到后门处,见两个门卫已不见踪影,地上只余一滩鲜血。
孩子们小脸煞白,却未曾露出恐惧,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十分听话的按秩序出门。
等回到树林中,已有人在那接应,常山背靠着棵树,不时打着呵欠,站在一群黑衣人中,显得是那么与众不同。
“人全齐了吧?”他冲着女子懒洋洋挥手。
“你带着他们先走。”女子不回应,把孩子交托后,便要返回去解决庄园里的后患。
常山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干吗?咱不是应该去通知官府?”
“我只听少爷的命令。”女子拍开他的手,森然冷笑。
这个傻子,那日少爷如何震怒,又是如何心急如焚离开,怎得转眼就忘了。
有人敢打宋姑娘的主意,少爷岂能容许他们活下去?
就算少爷脑子进水,要大发慈悲,那她也是不会坐视不理。
危机这种东西,唯有掐死在摇篮中,方才能让人安心。
俩人连对峙都算不上,女子挥挥手便将常山打发,要带着人离去。
就在这时候,静默许久的沈宁远突然开口,“十六呢?你们当真不管他?”
女子饶有兴趣的瞥他眼,那孩子有着如鹰隼般的眼眸,不像是会关心旁人的样子。
“你在担心他?”
“宋姑娘会担心他。”
沈宁远声线很独特,不伪装讨好时,便平的让人生冷,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
“哼。”女子没好气瞪他眼,直接走了。
小小年纪怎得就惦记上姑娘,回去得禀告少爷,让其离宋姑娘远一点!
常山这时候才知十六没跟来,他倒是没有一点担心,笑嘻嘻拍拍沈宁远肩头,“别担心啊小伙子,他不会出事的。”
“我不担心。”沈宁远径自往旁躲过,他又不是蠢人,已经想明白十六的去处。
既然他们都不担心,自然轮不到自己去管。
此时刘家村外二里处,行驶着数辆托运货物的马车,二十来个大汉分布在四周,皆是腰佩环刀,神情警惕。
藏在路过树林中的王三,盯着那略显笨重的大木箱,不由感到棘手。
还真给宋先生说中了,人贩子当真入套,可原以为只需营救一名孩子,怎得来了条大鱼啊。
自己不过带了十余名衙役,冒然出去只能是送死,可眼睁睁看着人走,又着实不甘心啊。
他正在天人交战间,忽然瞧见对面草丛中,闪出一道黝黑的面孔,严捕头带着人已然扑向车队。
王三眼前一亮,心知机会只有一次,不敢再耽搁,连忙带着手下衙役,加入了场间的斗争中。
李虎心里一惊,衙门的人他自是认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严捕头跟王三,简直不要太熟悉。
一个是衙门的第一捕头,一个今儿才刚来过。
他心知怕是中计了,眼下进退两难,那些孩子没有籍贯来历,还可能糊弄过去,姚家村的孩子却是个麻烦。
如今之计,唯有先把衙役拦下,自己带着姚三毛逃窜,找个地方将其解决。
许是老天爷相助,李虎发现对面的官差们,竟身着普通衣裳,唯有一人着官服,当下灵机一动,大声喝道:“哪来的山贼,竟然敢劫道!兄弟们给我上,捉了他们去报官!”
他是想着先占个理儿,就算后面便捉住,大不了说自己误认,谁让对方没穿官府哩。
王三听得纳闷,方才宋先生让他们换常服,便觉得哪儿不对,只是未有多想,此时见严捕头面不改色,只得将疑惑压在心里。
俩伙人很快战到一块儿,李虎悄悄退于后方,偷摸打开一口箱子,里头正是刘三毛。
他一把抱起刘三毛,便要趁乱逃去,寻个无人之处将其解决,只要没了人证,兄弟们就算被抓着,顶多被打些板子关个几年。
衙役们被阻拦住,一时间无法接近,只瞧见个人影要钻进树林遁走,却不知其怀中抱着个孩子。
王三心里着急,挥刀的手越发狠厉,然而接下来瞥见的一幕,差点让他瞪掉眼珠子。
位于车队最后面,此时并没人看守,所有人都战在前方,他亲眼瞧见板车下钻出一孩子。
衣着褴褛,瘦弱矮小,就是这么个孩子,竟然从地上捡起把刀,朝着逃窜的李虎背后砍去。
严捕头眼角狠狠抽了下,拼着挨一刀的风险,迅速朝那边奔去。
可惜相距颇远,几个衙役都看见李虎迅速转过身,险险躲过那刀,下意识一脚踢倒小小孩童。
他面目狰狞,让人不敢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