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郁香兰都没有来老宋家用饭。
但每日下午都会过来探望宋青河,在院子里陪人坐一会,聊上几句话才离开。
在对待郁姑娘的事上,老宋家人心里都很矛盾啊。
一方面既要念着人家的恩情,一方面又得防着她暗地里作怪。
大伙儿都不是蠢人,郁姑娘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实在让人没法彻底放心。
郁香兰一看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宋绵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在老屋是如何解决饭食问题。
不过这几日大伙都太忙了,老宋家除了两个伤患,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金氏跟阮娴一大早便要去铺子里,早出晚归,家里的事儿顾不上太多。
苏姜和夏薇草则得忙着制作果干核桃,十日内备好两百斤的货物,的确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加上李氏在二房帮工,她最看不得郁香兰那小娘皮,压根就不想让人过来家里。
各种因素凑到一块儿,一时之间也就没人有心思去管郁香兰的事。
宋绵竹倒是一点不担心她,按照郁香兰的性子,铁定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这日定做的画架拿到手后,室外学堂终于迎来了首日亮相。
吴秀华一大早便扛着扫把,去到巷子里,将地面垃圾灰尘打扫的干干净净。
教书是个斯文活,虽说宋姑娘想法奇特,要在外头开办学堂,那环境咱也得收拾干净喽,这样才能吸引人过来听课,儿子也能待得舒服点。
自家儿子到底能不能行,以后家里能不能多笔收支,可就全看今天咯!
杜莹打开铺子门,瞅见外边有位大姐在扫地,不光将旁边空巷子扫的干净,甚至连两边铺子门口都一起打扫了。
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纳闷地问人家:“大姐,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好生生跑来帮自家铺子清扫门口,莫不是有事儿要求自家?
“我儿子等会要来巷子里教书,这不闲着也是闲着,提前来打扫下。”吴秀华爽朗笑笑,“掌柜的莫要在意,顺手的事儿。”
儿子以后得定点在巷子里,跟两边铺子关系处好了,没得坏处。
听她把事儿一说,杜莹才想起来。
之前那个说要来巷子里摆摊子的小姑娘,原来说得是真的。
这过去了好几天,一直没见人来过,她还以为小姑娘说笑了。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那我就先谢过大姐了。”
杜莹回到铺子里后,直接进到后院去,连哄带拉扯的把儿子喊起床。
上回小姑娘来说时,她就有心思带儿子去看看热闹。
这下子得了人家的实惠,那就更得去捧捧场咯。
学堂在自家铺子旁边,孩子每日上下学吃饭,都极为方便。
再者有个人帮着管管孩子,自己也能省不少事。
就是不知他们这个啥子室外学堂,束脩贵不贵。
听说只是个童生当夫子,南城的私塾里可是秀才先生,也不过五六十文一月。
杜莹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不超过二十文,她就做主把儿子留下了。
等宋绵竹坐着牛车到了县里时,孙勉已经背着工具到了巷子里。
她带着宋萍赶到时,只见一个文弱的书生,傻乎乎站在巷子最里头。
画架摆在不显眼的位置,白面书生背朝着巷口,来往的行人路过时,压根不会往里头瞧。
就算偶尔有人不经意把视线投进巷子里,也只会看到一个古怪的背影。
宋绵竹无奈了:“孙先生,你这样可不行啊。”
孙勉听到声音,快速转过身来,看见两个小姑娘时,白净的脸庞立刻浮起红晕。
他张张嘴想要解释,又颓然地低下了头。
事情还没正式开始,他就觉得已经被自己弄砸了。
明明过来的路上,孙勉在心中给自己鼓足了劲,结果到了地方,面对着路过行人打量的眼神,他却又退缩起来,完全张不开口。
宋绵竹知道这人性子,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也不为难他,自己去把画架移到靠近巷口的地方。
画架侧过来放,背靠一面墙壁,对面是另一面墙壁。
既能让外头人瞧见,也不过于突兀。
继而走过来,拍拍宋萍,向孙勉示意:“今天萍儿姐便是先生的第一个学生咯。”
宋萍手里拿着小板凳,喊了一声先生,将板凳放在画架对面,背靠另一面墙壁坐下。
学生已经到位了,甭管是几个,对孙勉来说,那都是一份认可。
略带激动的心情,从箱笼中拿出笔墨纸砚摆放在石阶上,把一张纸夹在画架上,又取出本书籍拿在手里。
面对唯一的学生,还是个女子,孙勉没有一点嫌弃或不甘心,他眼里流淌着滚烫的热忱,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教学。
宋绵竹站在巷子口,静静倾听着,没有再多提意见。
孙勉开始几句话讲的结结巴巴,之后便流利起来,时不时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
他的字朴实无华,并不是很出色,但下笔坚定,从未有过一丝犹豫。
在小小学生的注视下,他神色认真没有一丝躲闪,已然进入了状态中。
“咦,原来这人是在教识字啊?”
附近的摊贩们,早就注意到了巷子里的人,只是搞不明白他们在做啥子。
此时见孙勉在纸上留下墨迹,嘴里敦敦教诲,而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在听讲,才有些明白过来。
有路过的行人听到摊贩的讨论,不由停下来打量几眼。
“呦,还真是啊,这人怎么在巷子里教书啊?”
“真稀奇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在外头教书的先生!”
好些人都停下脚步,围着巷子口七嘴八舌讨论。
“小伙子瞅着年纪不大呀,我看就是在闹着玩,”有人看了两眼,颇为不屑,“怕是连秀才都没考上吧,就这样的能教人啥嘛。”
宋绵竹横了那人一眼,她可没有惯人的毛病。
“大哥说得对,孙先生不过十六岁,只是个区区童生,实在令人惭愧啊!”她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很戳人心窝子,“大哥瞅着得有四十了吧,想来至少得是个举人?”
那汉子穿着脏兮兮的麻布衣裳,长得壮实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个大老粗。
他嗫嚅半晌,哼哼唧唧吐出来句:“我才二十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