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节、猎神……’任红低下头,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暗暗思忖着,‘猎 神 ,比起猎杀怪兽的神明,听起来更像猎杀神明的意思,本意估计也就是这么回事。要在这里猎杀‘红超人‘么,难怪系统这么急不可耐的催我过来,怕不是早就布下埋伏,等我上钩了。’
正午的烈日撒下一片辉光,驱散了行人面上的阴霾,冗长庞杂的队伍罕见的被热情激昂的氛围笼罩着。
‘话说回来,没想到‘银河连峰’还能搞出这么个大场面,看来不止能投放怪兽、宇宙人,就连人类社会中也安插了内应吗?若非如此,就算红超人的功劳很大,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很难举办囊括全城的庆典,考虑到人力、资源的调动,恐怕政府光开会花的时间都不止一周。这么一看,‘摄制组’早就无声无息的渗透进来了,舆论和规矩都掌握在敌人手里……这可有点麻烦啊。’
‘嗡嗡——’,伴随着强烈的震动,红超人目镜的提示音湮没在周遭纷乱的人声中,没能引起任红的注意,它提高了分贝,机身迅速发热、烫得像块烙铁。‘竫——’一声刺耳的音爆以任红为圆形向四周辐射,巨大的噪声短暂压制了人群的喧嚣,几秒内,街道上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喀、呛、咔嚓! 哐啷啷……’临街的玻璃窗上蔓布蛛网型的裂纹,终于不堪重负,碎落一地。玻璃的碎裂声是一个信号,就像一滴水溅入一锅滚沸的热油中,大骚乱开始了,人群哭喊着,挤作一团,向街口推去。
红超人目镜仍在震颤,莹绿色超频闪烁着,以几欲脱手的巨力扯着任红在潮涌般的人群中左突右撞,挤过两条混乱的街道,最终在一栋颓败的小楼前停下来。
狂震和噪音随即终止,屏幕一灭,再度亮起时弹出一条消息——
【牙疼啦?去看看吧~★】
任红眉头一紧,先不谈这个欠揍的语气,光是这个内容也够令人费解了,‘牙痛?别说甜食了,我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况且他也完全不觉得红超人会得蛀牙。
‘看牙?估计是要我去找个牙科诊所,难道有什么宇宙人会躲在那里?’
任红四下打量一番,眼前有一栋老式居民楼,褪色的外墙,墙皮大面积剥落,外阳台上的浅浮雕残缺不全,到处是岁月斑驳的痕迹,萦绕着一股孤索的凄清,与喧闹的街道格格不入。
泥灰色的外墙上松垮的钉着一块招牌,忽明忽灭的霓虹灯带框出几个大字【亚卜牙科】。
‘看来就是这里了’。推开古旧的单元门,循着幽暗的楼道一路上到四层,脏乱的缓台上并立两扇铁门,其中一扇虚掩着,猩红色光晕顺着门缝透出来,一溜异常延展的红光探入楼道,罩住任红的半边身子,使隐没在黑暗中的躯体呈现出病态的榴红色。
任红抬头望去,泛着红光的小灯牌高挂门旁——【亚卜牙科】,廉价的恐怖氛围与正常诊所相去甚远,说明他确实找对了地方。
顺着红光溜进半敞的门缝,内室狭小,却很空旷,正中央架着一座牙科诊所常见的治疗仪,宽大椅面上的塑料膜还未拆下,控制台上药品和工具码放整齐,饮水机的瓷盆内壁也很干净,看不出什么使用痕迹,低悬在牙椅上方、支架顶端的无影灯发出微弱的白光,将仪器外的空间映照的更加昏暗。高挂天花板上的小灯泡忽明忽灭,投下大片阴影,除此之外,室内的光源就只余下两侧墙壁的面罩型灯具,血红色光芒在日式歌舞伎苍白鼓胀的面皮下闪动着,使房间显得格外幽深鬼祟。或许是正午温暖的日光被两扇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内格外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散着隐约的湿灰气息。
甫一接触这似从墓穴中窜出的湿冷气息,任红在室外烤得滚烫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他在房间内转了一圈,退到门口乌突突的长条沙发处坐下,双眼紧盯着正前方的一道白漆木门,那半掩着的门扉后的黑暗。
“第一次看牙?”突然响起的低哑声音吓了任红一跳,在这预料外的对话之前,他并未注意到房间内有其他存在。
那道声音的来源难以追溯,只是近乎虚妄的回荡在空旷的室内,同时在鼓膜和脑中轻颤。正如面临危险的野兽,任红寒毛乍起、脊背失控似的绷紧,头下意识的偏向左侧——惊人的直觉,有时身体总能比头脑更快的择出答案。墙角的黑暗处,一个和沙发阴影融为一体的漆黑身影从稀薄的大气中缓缓凝聚出来。
“你看起来很紧张啊”‘它’再度发话,“在害怕吗?”隐没在阴影中的头低垂着,灰白的侧脸半掩在藻黑色的乱发下。
任红默不作声,饱含敌意的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黑衣人的出现带给他强烈的危机感,生物的本能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等不到任红的回答,黑衣人自顾自的说下去“蛀牙的可怕之处正在于突如其来的疼痛感,有时起因过烫或过凉的食物产生的刺激,单纯咀嚼就发痛的情况也时而有之,有时还会无故剧痛,放着不管的话,锥痛感就会和你如影随形,无时无刻的发作,日不进茶饭,夜亦不能寐,这种情况就只好去看牙了。”
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任红已经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体格高大,身上罩着一件长款黑风衣,材质不明的银色衬衫从敞开的前襟和挽起的袖筒处露出来,在昏暗的角落中闪闪发亮,随着叙说不断比划的双手套着浅灰色的手套,一双同色系的短军靴套在脚上,箍紧了黑衬裤的裤脚。又瞥了一眼仍旧夸夸其谈的怪人,任红暗自揣度,‘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但裹得这么严实的装束完全不该在夏天出现,而且给我一种既视感,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就算根管治疗也并非万全之策,很多时候牙并不疼,却要在电钻的打磨中饱受苦痛,那是清醒的疼痛,在酸胀和钻心的痛中掏出牙髓,深红色、淡粉色的神经,发炎的和健康的黏在一块,血很快会灌满口腔,和着涎水一起流出嘴角……”
“……填上杀神经的药,连续数天的酸胀疼痛又开始了,这种治疗时常持续数周,等到扩管和粘桩,又是另一件苦事,即便治疗完毕带上牙冠,后续还有牙周炎或上火带来的苦痛伴随你……” 絮絮叨叨的杂音不断挑动着任红的神经,烦闷和焦躁接近一个临界点,几欲爆发,熊熊怒火闷在心头,连他的牙齿都隐隐作痛了。
“……说到拔牙—”任红终于不可抑制的怒吼出声“够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下半段话停在嘴边,黑衣人短短的笑了两声,‘哈’、‘哈’,不发一言的扬起头颅,浑浊的白瞳紧盯着任红的双眼,对上那双死人眼睛,一股寒气窜上脊背,压下隐隐的不适感,任红不闪不避的回瞪他‘那张熟悉的脸,是钓鱼的说的那个……’“你——”
不等他说完或作其它行动,屋内的灯瞬间熄灭,一片漆黑中,黑衣人挂着僵硬微笑而显得尤其诡异的面庞闪了一下,和他出现时一样没入黑暗中。
任红的手挥空,抓到一片空气。那个怪人消失了,只余下一个得意而略带嘲讽的笑容。
‘滋滋……滋’,室内重返光明,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白漆剥落的木门后转出,
“下一位患者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