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踪已在地牢之中被圈禁了两个月了,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到达西域,又被圈禁了两个月,下巴的胡子粗糙而狂野地生长着,身上血肉模糊,那俊朗的容颜狼狈却不失刚性。
他带着一队人马,来到西域,本想暗中查探,贺可汗却早已有所戒备,并将他们悉数擒获,他手下的将士都被斩首了,只剩下他一人......
“启禀可汗,今日他还是没有开口。”进入军营的士兵回禀道。
“这小子是条汉子,若他不是敌军,本王还真想将他纳入麾下,如此有血性之人,这世上少有了。”贺嘉之父贺可汗开口道。
若不是收到他爱女的信笺,看在他救了他女儿的份上,留他一命,他早将无踪剁碎喂养军犬了,经过这两个月的严刑拷打,这小子愣是没吭气一声,他倒是对无踪另有改观了。
“罢了,我看这小子视死如归,就是让他立刻死,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解了他的绑,将他带过来,本王要亲自问话。”贺可汗吩咐道。
无踪体无完肤地站在可汗面前,他临危不惧,直视前方,“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没有完成王爷交代的事,他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他无颜再独自苟活下去。
贺可汗知道他意志不移,威武不屈,他地牢中的十八般刑罚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就是他自己,可能都遭受不住第五段锥刑,十指连心,用长针去刺指尖,那般疼痛,想想心都要冷颤一下。
“吾不杀你,但是想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你办成了,吾就放了你。”贺可汗坐于营帐正厅上,浓眉轻挑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看着眼前这个顶天立地,颇有风骨的男子。
无踪一脸冷漠的看着可汗,他还没忘了他手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惨死的,他不相信可汗会如此大发善心,“不必了,我不会为了活命,而背叛齐国。”
可汗一脸轻笑,“将军大可放心,吾不是让你吐露秘密出卖齐国,也不会让你离经叛道,出兵攻打齐国,更不会让你违背你们王爷的御令。”
可汗看无踪无动于衷,继续补充道,“近日,吾国正受北边夷狄的侵扰,吾愿意给你一队人马,你若是能将夷狄击退,吾就将你放回齐国,将军意下如何?”
无踪知道这是一场极大的考验,敌军带军侵扰,少说也有十几万的人马,而他只有二十几人,兵马相差之大,就是敌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们淹死,这摆明了就是让他送死,可他手下的士兵有何过错,要陪着他一起白白丧命?
与其被他圈禁在地牢之中苟延残喘,生不如死,还不如去战场厮杀一番,轰轰烈烈地战亡,也比被人欺辱而死来得痛快。
可汗本就没想放过他,这样坚韧不屈的将军,若是不能为自所用,留着以后对西域也是一个祸害,只是他毕竟救过爱女一命,说起来也算是他们贺家的恩人,他不能亲自动手杀了无踪,以免让人说他堂堂一国之主,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既不能放了他,又不想亲自动手杀了他,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可汗相信他有领兵打仗的能力,但是实力如此悬殊的场面下,他还能赢吗?可汗倒也想看看,这个有血有肉,英勇神武的将军能不能以少胜多。
若是他不幸战亡,于他可汗也没有什么损失,是他能力不济,不能大败敌军,他也不能怨天尤人,是死是活就要看他自己了。
“我一个人去。”无踪抬起冷眼的双眸,直面可汗。
守在一旁的将士们都诧异不已,本来听到可汗让底下的士兵们跟着他去,都心有不甘,畏惧不休,他们虽一直跟随可汗打仗,生死之事早已司空见惯,但让士兵白白送命的事他们是干不出来的,毕竟都是相伴已久,出生入死的兄弟,谁也不愿意让士兵们跟着他去。
他们一起凝眸望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子,此人爱兵如子,却不想竟大度到如此,瞬时对他肃然起敬。
此刻可汗觉得无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敢口出狂言,他领二十万士兵出征才勉强与夷狄那帮盗匪打个平手,但他说什么?要一个人去?
可汗轻蔑的看了无踪一眼,“吾是不想让你死那么快,你既不想领吾这个情,吾便如了你的愿。”可汗顿了一下,便转头向一旁的士兵吩咐道,“找个军医照料他的伤势,派人盯着他,他的伤势一好,便让他出征。”
无踪何尝不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他爱屋及乌,他爱护自己手下的将士们,那西域的士兵也都是人啊,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眷属,兄弟姊妹,让他们跟着他一起去送死,就算了罢,反正他左右都是死,又何必让这些无辜之人因他受这无妄之灾。
无踪被人送到军帐之中,日夜被人看守着。
郁梦惜求得梦阑的同意,去刑部大牢探望她的母亲,娥大娘子披头散发,憔悴不堪,因失去了一条右臂,就瘫躺在那破草席之上。
“阿娘,你受苦了。”郁梦惜走进牢房之中,抱着娥大娘子痛哭,挥泪而下。
娥大娘子睁开深凹的双眼,意识混沌不清,朦胧中听见郁梦惜的声音,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是谁?”娥大娘子费力的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散发,用另一只手推开郁梦惜。
她虽沦为了阶下囚,但她还是三品官眷,不容被人耻笑,况且她还有一个在燕国做宠妃的女儿,只要能联系到惜儿,她就有一线生机,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倒了,她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阿娘,是我,惜儿啊。”郁梦惜泪如雨下,“阿娘,你告诉惜儿,这都是怎么回事,是谁害了爹爹和阿娘。”
娥大娘子看着‘齐元’,透过她的双眸,一时感到莫名熟悉,却又不敢相信。
郁梦惜将自己自戕还魂之事细细的陈述了一遍,娥大娘子才放下戒心伤感起来。
“惜儿,你怎么这么傻呀,阿娘在这狱中遭受万般耻辱都不曾想过自尽,你这孩子还有大好年华,怎就这么想不不开呢。”娥大娘子拉着郁梦惜的手,老泪纵横道,她想抱着她的女儿,可是看着这陌生的面孔一时还不能习惯。
“阿娘,这都过去了,当初那老道果然没有说错,他说女儿命数已尽,还给了女儿一道‘护身符’,惜儿这才有机会再次见到阿娘。”郁梦惜取出袖中的手帕,轻轻地帮自己的母亲擦拭眼泪。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儿出嫁前,你和爹爹不是都好好的吗?爹爹是怎么死的?阿娘又是被谁害成了这副模样?”郁梦惜缓和了一下悲伤情绪,环顾四周,低声地问娥大娘子道。
娥大娘子一想起死去的郁侯,顿时伤心欲绝,若不是郁侯死了,她也不会沦落到这幅下场,一辈子没吃过苦的她,没想到临到老了,却要受这牢狱之灾。
“都是那个贱人害的,她下毒杀害了你父亲,还将她那卑贱生母下毒害死赵姨娘之事诬陷到我的身上,为娘吃了好大的冤屈,可是那王爷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一心护着你那个王妃姐姐,还断了我的右臂,惜儿,你想想办法,将阿娘救出去,阿娘不想在这里受人冷言,吃尽苦头了。”
郁梦惜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她那个姐姐害的,若不是她抢了她的王妃之位,她也不会嫁到燕国,也就不会自尽身亡,现在她竟毒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害得她的母亲遭受牢狱之灾,是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亲人永隔,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她造成的,郁梦惜咬牙切齿,愤怒与仇恨的火焰熊熊燃起。
“阿娘,你再多等些时日,惜儿一定会将阿娘救出来的。”
郁梦惜话刚说完,外边就有看守侍卫来催促了,“时间到了,快走吧。”
“惜儿,你一定要近快救阿娘出去啊。”娥大娘子扯着郁梦惜的手,依依不舍。
“阿娘你放心,惜儿知道该怎么做。”郁梦惜瞧着看守不注意,又低声附耳对娥大娘子道,“阿娘,惜儿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阿娘,惜儿走了,改日再来看你。”郁梦惜与娥大娘子道别后,回了王府,一面派人暗中查寻‘命半仙’,一面假意讨好郁梦阑,梦阑看她无异,对她也亲近不少,并容许她出了庭院的门,在王府中随意走动。
湘美人命人去打探消息,果然如魏如意所言一般,王妃对齐元青睐有加,关系亲密,不似常人,趁王爷不在王府,王妃在香殒阁那个鬼地方,她要加快自己的行动才行。
这日,张喻之陪同晏怡宁来王府看望梦阑,他们几人正在香殒阁中叙旧,趁着鱼珠混杂,王妃无暇顾及其他,湘美人大摇大摆地去探访齐元。
郁梦惜在王府这一个多月,对王府里的嫔妃也多有了解,对这湘美人也略知一二,他父亲是当朝湘左丞相,负责掌管户部、工部、礼部,与右丞相——吴太师分庭抗礼,右丞相则负责掌管吏部、刑部、兵部等诸多事宜,听闻是她死皮赖脸的央求父亲,请求太公下旨让王爷纳她入门的。
真是个没皮没脸,厚颜无耻的人,还是她父亲郁侯有手段啊,能求到周朝武王殿下的面前,让武王赐婚,她的姐姐做王妃,本该低于丞相的侯府之女,却一跃在湘美人的身份之前,也难怪湘美人每次看到王妃都郁闷不已,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郁侯用那截获而来的封疆图纸才向武王求得的赏赐,本想让郁梦惜嫁入王府,却不想她不识好歹,有眼无珠,听信谗言,这才成就了梦阑与王爷的好事。
郁梦惜冷冷地瞥了湘美人一眼,又佯装的亲近可人,面脸笑意道,“姐姐大驾光临,妹妹有失远迎,不知姐姐来我寒舍,有什么事吗?”
湘美人心底里是瞧不上这个平民出头的贱婢的,今日她屈尊至此,已是她无数次反复洗脑的成果,要让她笑脸相迎,那比鞭她的尸还让她难受。
湘美人淡淡的点头,径自坐于尊位之上,郁梦惜犀利狠毒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人,也不打量打量自己的身份,来到她的地盘,竟坐她的主位,郁梦惜恨意心生又面带笑意,“妹妹这里没有什么好茶侍奉,姐姐就吃些糕点,酥饼可好。”
湘美人才瞧不上她这里的御食,她也不与郁梦惜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不必劳烦妹妹了,我院里还有事,就与你直说了吧,听闻妹妹与王妃关系甚是亲密,不知其中可有何缘由,还请妹妹不吝赐教。”
郁梦惜笑声清铃,假装没有此事道,“姐姐莫不是听错了,妹妹何德何能,能与王妃姐姐相好,论德论貌,妹妹样样都抵不过姐姐,姐姐都不曾得到王妃的厚待,更不要说妹妹了,只怕姐姐听信了谣言,让你我产生龃龉。”
湘美人瞪了郁梦惜一眼,她今日屈尊来看她,已是给了她十足的颜面,没想到她竟这么不知好歹,还有意欺瞒,王妃仗着王爷的势能欺负她,而她齐元,一个小小的贱婢又仗谁的势,谁给她的胆子,让她敢这么与她出言相撞。
“啪”,湘美人打在郁梦惜的脸上,“本宫好言在先,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宫再问你一遍,可有此事?”
郁梦惜捂着火辣辣的侧颜,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哪里平白受过这样的侮辱,她咬着下唇,强忍着心中腾起的怒火,正欲辩白,门外就传来一些嘈杂声。
“王妃到!”
“妾身给王妃行礼。”湘美人与郁梦惜一齐行礼道。
“起来吧,”梦阑看到郁梦惜的左脸通红,冷眼盯着湘美人道,“听闻湘嫔在此惹是生非,本宫就过来看看。”
梦阑本在香殒阁与怡宁姐姐、张喻之一道用膳,没想到齐元院里的婢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急报,说是湘美人在院中欺辱齐元,让王妃过去主持大局。
怡宁腹中的胎儿已过了三个月,所以张喻之才允许她出门了,平日里她在府中多走几步,张喻之都怕她累着。
“梦阑,让王府的管家嬷嬷去处理吧,你这么大的身子,我怕她们闹起来,下手没个轻重的碰撞到你。”怡宁不安道。
“没事的,怡宁姐姐你在院里歇着,我去一趟,看看就回来。”梦阑说罢,心儿和花嬷嬷就扶着她往齐元院内走来,张喻之本想陪同梦阑一道前往,却被梦阑阻拦回来。
“你好好守着怡宁姐姐,都这么多人跟着我了,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回去坐着。”
张喻之一想也是,梦阑出行侍从丫鬟十几个人围着,应该也没什么事,便陪着怡宁在香殒阁院里赏花。
湘美人心有不甘,满脸不服道,“齐元妹妹不懂规矩,妾身只是简单的教训了她一下,并不是王妃所说的那般,无中生有,惹是生非。”
“是吗?看来湘美人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王府里的嫔妃侍妾何时轮到湘嫔来教训了?还请湘嫔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王府里只有一位正宫之主,那就是本宫我,而你湘嫔,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妾,你们同为嫔妾,又何来教训之说。”梦阑冷言地说道。
湘美人遭受如此羞辱,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咬了咬下唇,才从嘴里艰难地吐了几个字,“诺,妾身谨遵王妃教诲。”
“下去吧。”
梦阑这番话在郁梦惜的眼里看来,就跟羞辱她没什么分别,真是可笑,仗着自己抢来的王妃之位就装腔作势起来了,什么她为妃我为妾,这王妃之位本来是她的,若不是她抢了自己的,她会被人这般羞辱吗?
“惜儿,你没事吧?”梦阑轻抚着郁梦惜的脸,小声地问道。
郁梦惜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害姐姐担心了,是惜儿的错。”
“我那里有愈颜霜,一会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涂了药好好歇息,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梦阑说着,就要离开,怡宁姐姐还在院里等她呢。
“不牢姐姐如此费心了,我先梳妆打扮一番,一会儿去姐姐院里取。”郁梦惜浅浅笑道。
梦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拥护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