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正刻钟心就端着一盆水来到西厢阁中,她看到梦阑还在床榻上睡得正香就将水放在一旁架子上,过去轻轻摇梦阑道:“小姐,该起床洗漱啦。”
“嗯~”梦阑轻声回应着,用手将被子卷住转向床的内侧继续睡去。
“小姐,该起床洗漱了,大娘子已经派人过来传话,让小姐梳妆打扮好就去仪来阁给郁侯和夫人请安呢。”钟心这次声音大了些,正伸手欲摇梦阑时,忽然一个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推门而入。
听到这动静,梦阑惊吓得从床上坐起,两手抓着被子挡在胸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钟心挡在梦阑床前,以为她们要对梦阑不利。
“梦阑小姐您多虑了,我是掌管西厢房的于嬷嬷,大娘子派奴婢们来伺候小姐,来人啊,还不快。”于嬷嬷看着丫头们示意道。
这时梦阑和钟心才看到那几个丫鬟手里端着饭菜,拿着锦衣玉盒在一旁候着呢,不一会桌上就摆满了山珍海味。
“小姐,让奴婢伺候您起吧。”于嬷嬷走到梦阑跟前行礼道。
梦阑赶紧摆摆手制止道:“你们把东西放下都出去吧,钟心伺候我就可以了。”
“是,小姐,有事您请吩咐,我们就候在门外。”于嬷嬷说完这话就行退出礼带着这几个丫头往外走,刚走至门槛处,梦阑严声说道:“慢着,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们都不许进来,听到没有?”
“是,小姐。”
看着她们拉上房门,钟心伺候梦阑洗漱,疑心问道:“小姐,昨日还没有丫鬟愿意伺候您,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钟心递给梦阑丝巾,她擦了擦手,将丝巾放在盆边轻声笑道:“他们这是在费心讨好我,想是要迫不及待地跟我谈替嫁之事了。心儿,替我梳妆打扮吧。”
“是,小姐。”钟心替梦阑细细梳理着,她的头发轻柔地贴在冰肌般的细长的脖颈上,钟心将梦阑的秀发密密的绾起,一髻髻地盘起来,弄了个贵族女子的流行发式九鬟仙髻。
“小姐,你是这世上我见过的最美女子。”钟心看着镜子里的梦阑柔情似水,静谧嫣然,情不自禁地夸起口来,“小姐,刚刚于嬷嬷送来的首饰都是极好的,您要簪哪个?”
梦阑看着盒子里的珍珠、珊瑚、翡翠、金钗都觉得太过奢华耀眼了,她拿起一根素面温润的青玉笄淡淡地说道:“就这个吧。”
一个时辰过去了,梦阑和钟心终于收拾好要出门了,钟心一脸忧心忡忡的,梦阑宽慰她道:“心儿,放心吧,小姐我自有主张,咱们走吧。”
“嗯,小姐。”听了梦阑的话,钟心也跟吃了定心丸一般,安心跟在梦阑身后移步仪来阁。
这郁侯和娥大娘子早已在正厅之上久候多时了,茶都喝过了几盏,郁梦惜在东位坐着脸色也不好看,看到梦阑来了,就想发飙,娥大娘子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生事,她倒是忍下了,苦着脸安静地坐着。
“父亲,大娘子。”
“郁侯 ,大娘子”
梦阑和钟心端着手给他们行礼。
“坐吧。”郁侯吩咐梦阑坐下,梦阑坐在了西侧与郁梦惜相对面的位置,钟心退到一旁。
“不知女儿昨晚睡得可安好?”郁侯关切地问道。
“多谢父亲关心,一切都好。”梦阑喝了一口润颜汤回道。
“那就好。”郁侯说完这话,然后大厅一片寂静。
......
梦阑知道他们心里憋着话呢,她悠然地喝着润颜汤,静待他们启齿。
“你也过了及笄之年了,为父想着给你安排一门婚事。”郁侯右手倚靠在榻椅上,真心实意道。
终于忍不住了吧,老狐狸,梦阑假装不知此事,两眉微蹙,娇声盈盈道:“事出突然,还望父亲让女儿好好考虑。女儿昨日才回郁府,也未伺候过父亲和大娘子,不曾尽过一日孝道,就这样急匆匆的嫁出去于情于理都不合,还望父亲再三斟酌。”
“不必了,我与你母亲都商议好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黄道吉日我们也选好了,就在后日,你便出嫁吧。”郁侯不容梦阑拒绝,斩钉截铁地说。
“不知父亲要将女儿许配给何人?”梦阑看他们是铁了心,索性一次性揭露个明白吧,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父亲。
“这......”郁侯转头看着娥大娘子,一时语塞。
本来想着先将梦阑稀里糊涂地嫁出去,就算日后她知晓了那也生米煮成熟饭了,无法更改。
现下这小丫头当面问,要是说了,这明摆着就是送她入虎口。
“自然是好人家,我们为人父母的自然都是为了儿女打算的”大娘子满面笑容地看着梦阑,她走到梦阑前边,拉起梦阑的手,一副慈祥温柔样,“梦阑,你就放心吧,是勋爵人家的公子,只要你嫁过去了,今后的日子那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绝的。”
梦阑被她摸了手,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她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当着大娘子的面,用丝巾擦了擦,娥大娘子的脸色差点挂不住。
梦阑假装没瞧见,将擦了手的丝巾丢在桌子上,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听说惜儿妹妹被武王赐婚要嫁给姜太公府的四王爷,不知是否有此事啊?我还听说那四王爷自小身患重病,羸弱之躯,王府里早已有好几房的侍妾嫁过去冲喜了,妹妹这明媒正娶的嫁过去是作正房大娘子,掌管王府的偌大事务。那姜太公是御前的红人,那四王爷身份自然是无比高贵显赫的,妹妹能嫁过去当王妃,姐姐我真是羡慕不已啊。”
郁梦惜听完梦阑的话,当场脸就黑了起来,她只知道那四王爷病入膏肓,自小不受人待见,但竟不知他早已妃妾傍身。
她才刚过了及笄之年,妙龄少女一个,正是该好好挑选夫婿的时候,这么好的节骨眼上要自己摊上这么一个病秧子,她是如何都不能情愿的,她哭得娇滴滴跪在郁侯面前:“爹爹,惜儿不嫁,要让惜儿嫁给那个四王爷,惜儿宁愿去死。”
娥大娘子看着女儿哭得这么可怜,自己不禁心疼起来,将郁梦惜搀扶起来,安慰她道:“惜儿,你爹爹会想办法的,来。”她扶郁梦惜坐回去,自己也坐回正厅之上。
郁侯望着眼前这个面容看起来单纯的女儿,但是心思却很缜密,知道她不是那么好就能糊弄过去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梦阑,这武王赐婚的只是侯府嫡女,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我郁擎仁的亲生女儿,侯府的嫡女。”
“父亲说的极是,只是这武王赐婚之事人尽皆知,想必这天下人都知那太公府要求娶的是个叫做郁梦惜的侯府嫡女。当日您知我下落匆匆将我接回,想必还未能及时修书告知武王和姜太公您还有另一嫡女吧,那郁梦阑自是不存在,这事也就与我无关了。”梦阑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还对他存有一丝幻想,希望能从他眼中瞧出一丝丝的愧疚。
“那你便以梦惜之名出嫁,此事已决,不必再议。”郁侯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淡漠地对梦阑说。
是啊,我还期待些什么呢?梦阑对这个父亲心如死灰,你无情那就休怪我无意了。
既是如此,那就把脸皮都撕破了吧:“要我替嫁可以,只要放了我养父母和花嬷嬷,我便听从你的安排。”梦阑也站起身来,决然地说道,两人目光对视,火光四溅,大厅之内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只要你愿意嫁入太公府,事后我便派人将他们放出来,如何?”郁侯往厅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梦阑说道。
“不成,”梦阑拒绝,她走到郁侯身前,对着他说,“谁知你会不会出尔反尔,你将他们一道放出来,我看到他们完好才嫁。”
“你......”郁侯提起右手就想打梦阑一嘴巴,梦阑闭上眼睛正等待着这巴掌落下,可迟迟不见声响。
郁侯在这近处看着梦阑的脸,仿佛在她的脸上重现了他的第一任夫人,那时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爱无比。
可谁知世事变化无常,他曾经宠爱的夫人竟生出如此忤逆不孝的女儿,郁侯终是放下了手,生气道:“我先将花嬷嬷放出来,等你嫁入太公府后,我自会放了你的养父母。”语毕,郁侯便甩了袖子夺门而去,娥大娘子和郁梦惜也紧随其后离开。
“小姐,你没事吧?”钟心看到他们离开,赶忙跑到梦阑身旁,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去接花嬷嬷回来。”
梦阑和钟心刚走至庭院后花园处,一个丫头扶着一个嬷嬷往她们这边来了,钟心远远地瞧那嬷嬷就觉得眼熟,待她们走近,定眼一瞧,钟心已眼含泪水,喜极而泣道:“小姐,这是花嬷嬷。”
梦阑瞧着花嬷嬷一脸憔悴模样,鼻尖开始发酸,拉着嬷嬷那满是厚茧的手不禁心疼起来: “嬷嬷受苦了。”
花嬷嬷瞧着梦阑,眉眼间和夫人的相似样,就猜到梦阑被找回来了,她跪在地上抽泣起来:“小姐,你受苦了,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夫人被那毒妇所害还让小姐流落在外多年,都是奴婢无能啊。”
“嬷嬷您快起来,”梦阑用手绢给嬷嬷擦了擦眼泪,将她搀扶起来,她环视了周围,小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梦阑她们刚回到房里,花嬷嬷看着梦阑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下来:“幸好夫人这点血脉是留下来了,真是上苍保佑啊”,她双手合十,看着上天诚心地说着。
“来,嬷嬷,钟心,咱坐着说。”梦阑拉着她们坐下。
钟心并没坐下,她开心地说道:“小姐和嬷嬷说着,奴婢给你们拿些点心和茶水过来。”说完就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梦阑从嬷嬷那里听了许多,知道她养父母确实是和嬷嬷被郁侯困在地牢里,虽然在那里面不曾被捆打,但地牢里昏天暗地,不见天日的,他们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嬷嬷,可真是苦了您老人家了。”梦阑握住嬷嬷的手,心疼的说,“梦阑心中有一事,还望嬷嬷告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想知道夫人是怎么去世的吧?”嬷嬷看着梦阑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了慈祥和怜惜,“事情虽久远,但我永远忘不了当日之事,那段时间侯爷还出征在外。夫人分娩那晚,有些许胎位不正,但侯爷和夫人也早早地安排好了稳婆和大夫在府里住着,稳婆眼看着夫人生不出来,就让我们去寻大夫过来,说这些妇科圣手有独门的妙诀,能给胎位拨正使产妇顺利生产,我就去往大夫的住处贵台阁寻他,可门外的小斯说‘大夫早让娥小娘子请过去了’,我一听就预感不妙,还问他大夫去了多久了,那小斯说‘已有两个时辰了’,我便急匆匆地往那怀仁轩赶去,可是那娥小娘子派丫鬟出来说大夫确是替娘子听诊过,可是一刻钟前便离开了,我真是急得直跺脚,又跑回咱余香阁告诉夫人此事,夫人此时又痛又没有了气力,我便擅自做主喊门外那小斯赶紧去找离侯府最近的济世堂的大夫过来,可在门外就听见那稳婆嘴里大喊‘夫人不行了’,我冲进屋里一看,夫人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将小姐生了出来,可是夫人大出血就要不行了,我抱着小姐让夫人瞧了一眼,夫人嘱咐我将小姐带出侯府,不要让别人知晓,就离世了。奴婢也不敢耽误,趁夜急忙忙地将你送到了我外戚那里抚养,让他们隐瞒你的身世,后来的事情小姐你就知道了。”
梦阑掩着鼻子抽泣,她早已泣不成声,嬷嬷也声泪俱下,两人昔昔相惜。
钟心端着桃酥点心,提着一壶茶进来,看到小姐和嬷嬷都在哭,她仓促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赶忙问道怎么了,梦阑用手帕擦拭眼泪和鼻子,嬷嬷用帕子也转过头擦干眼泪,两人缓和了一会,说道没什么事情。
梦阑拉着嬷嬷和钟心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你们是梦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梦阑今后定好好待你们。”
“小姐,您可别再说些深情的话了,一会嬷嬷又让你激得哭起来。”钟心给她们杯子里倒上茶水,纯真地说着。
“真是没规矩的臭丫头,长辈你都敢戏弄。”花嬷嬷轻轻地敲打了一下钟心的小脑袋,忿忿地说,梦阑三人对视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