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红红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兽一样。
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落下来。
林云涧沉默一阵:“那你为什么不认她?”
杜锦书摇摇头:“没有意义了。”
结果是什么,早在那座铁索桥断开的时候,他不就已经知道了么?
他早就知道他是她的污点,和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一样,是她的噩梦。
还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像当年一样恶狠狠看着他,唾骂:
强女干犯、狗杂种么?
杜锦书仰头,吸吸鼻子,终是苦涩一笑。
……
于木青坐上了车,保镖静默不语,东家不下达指令便如同一座静默的雕像。
于木青:“回酒店吧。”
车缓缓启动。
于木青侧身,看着窗外。
窗外风景飞速变幻着,一切光怪陆离,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原本的不安和焦躁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见面谈话而减少,反而更加慌乱。
回到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房间里,卫琦琦睡得正香,整个人软乎乎的。
于木青放轻脚步,坐在床边看着这小小的一团,并不打扰。
这几天里,小孩子一直在生她的气,也只有睡着之后,才会这么乖的出现在她眼前了。
于木青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否有过闹腾,赌气?
没有。
记忆中,那个孩子始终用濡慕的、又怯生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被封存在心底的记忆彻底翻出,跟随那个孩子一同涌现出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就像是结了痂的伤口,看起来像是长好了,可那层痂撕开,里面依旧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有些伤口,不是不去想、假装不在意,便不存在的。
于木青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
“啾啾已经睡了?”
卫楚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夹杂着些许疲惫。
于木青回神,微微点头。
男人沉吟了一阵,又问:“你今天,去见那个孩子了吗?”
于木青再度点了头。
男人眸子沉了沉:“怎么说?”
于木青沉默了好久,脸上落寞的表情看得男人心颤。
他从背后将人环抱起,鼻尖蹭着她的耳鬓:“不想说就算了。”
一路落下湿漉的吻。
这段时间,夫妻两人均是心力交瘁,许久没有亲热过。
卫楚逸心念一动,环着后腰将人抱起,勾上儿童房的门,朝着主卧奔去,最终齐齐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吻还要再落下,于木青侧头躲开:“改天吧,我不想。”
卫楚逸什么念想也没了,起身。
稍后,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于木青听着声音,缓缓抱成一团。
她和现在的丈夫青梅竹马,两家人自幼便定下了一门姻亲。
如无意外,她会成为他的妻子,从此在他的庇佑下幸福的活着。
兜兜转转,她在多年之后照旧成为了他的妻子。结果似乎没变,一切却早已不同了。
意外,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于木青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在大三的那个暑假。
那晚,刚参加过同学聚会,出了门,看到一位喝多了的姐姐。
姐姐似乎并没有比她大上多少,面容艳丽,晕乎乎的应付了面前一个调笑的流氓。
当年的她看得不忍心,便上前。
这种占喝醉酒女人便宜的小流氓,外厉内荏,见多了人,便没了胆子,很快跑掉。
姐姐醉呼呼的夸赞她,又说自己腿软央求她从自己回家。
所指的家,就在不远的地方。
于木青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喝醉在这里,因此搀扶着,走向那漆黑的小屋。
小屋中有着昏黄色的灯光。
门推开,是一张捂住口鼻的手帕。
再睁开眼时,便是脏兮兮的大货车,载满了如货物般的女人。
黑夜、长鞭、哭声和馊了的饭菜,是车上仅有的记忆。
过了颠簸的路段,人便落在了连绵的大山里面,长鞭由铁链和上锁的黑屋代替。以及守在门口,令人作呕的男人。
……
或许人体都是有着保护机制的,在最无望活不下去的时候,精神失常,不清醒了,便模糊了当时承受着的苦难。
她浑浑噩噩的,生过孩子。
男孩活下来了。
她清醒的时候厌恶这个孩子,厌恶他身上留着的肮脏的血。
唯有神志不清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他的母亲,教他识字,给他起名。
“云中谁寄锦书来,你以后就叫锦书。”
从此,那个叫“狗娃”的小畜生便有了大名。
她不会永远沉浸在疯疯癫癫的生活中,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计划着逃跑。
那个小山村四面环山,没有道路,就连村中人想要下山也得用上几个小时,更何况一个被囚禁的,毫无能力的女人。
她毫不意外的被村民带回那个土屋,交付于刽子手身上。
当晚,她被铁锁打得皮开肉绽,半大的孩子在外面哭红了双眼。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小畜生也会有心么?
于木青开始将小畜生当做逃出大山的突破口。
她知道,他在五个村庄唯一的学校念书,每天来回都需要四五个小时。
或许,他知道走出大山的路。
于木青假装柔和,果不其然,将小畜生吸引到了自己身边。
然而当于木青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小畜生却惊恐的瞪大双眼,后退两步,猛得跑开。
于木青的心当即寒了下去。
是啊,小畜生到底是小畜生,可是这个“家庭”中的唯一得利者,怎么可能放她走呢?
他会跑到哪里?去跟老畜生告状?再给自己一顿打么?
于木青毫无恐惧心的想着,一点也不在乎。
老畜生回来了,却对自己央求小畜生带自己逃跑的事一点也不知情。
——小畜生没有告密,反而掏出来书包里藏着的,学校里发的牛奶。
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里,尽是讨好之意。
于木青冷笑着踩爆了牛奶。
她眼睁睁看着小畜生表情由期待变得失落,心头只觉得痛快。
没有人规定母亲是必须爱孩子的,更何况,他的出生,她根本就不认可。
有些被拐卖的女孩在生下孩子后,会因为孩子选择认命,麻木的扎根于此。
但她不是。
清醒时候的她始终知道这是强女干犯的家,她是受害者,而小畜生,更是施暴者对她施暴的产物。
她对于施暴者的产物,怎么可能会生出亲情呢?
再后来她又怀孕了。
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个女婴。
当晚,便被喂了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