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越来越漂亮、明艳动人。
她不会在抱着他念那个晦涩难懂的书籍,却开始苦练琴棋书画。
姜邺承那时已经八岁,觉得自己该为母亲做出些什么。
他找了上好的木材,想为母亲做出一把琴来。
做了大半个月,做了个四不像,手上却多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母亲见了,又好气又好笑。
在上药时,姜邺承不安的缩着爪子:“孩儿只是,想亲手做把琴当做母妃的生辰礼物……”
母亲给他包扎着、包扎着,哭了出来。
后来,母子二人齐齐凿出了那把琴来。
母亲当即弹奏一曲:“好听吗?”
姜邺承盯着母亲,目不转睛:“好听!”
再后来,母亲用学成的曲子为父皇弹奏,却并不是那把自制的琴。
父皇曾问过:“听闻邺承为你做过一把琴,怎么不见用那把琴来弹奏?”
母亲当时僵硬了些,又风轻云淡的笑:“孩儿手作,粗糙不堪,哪儿能入陛下的耳?”
小小的姜邺承听了,委屈又伤心。
母亲暗叹一声,从一堆珍藏的珠宝中,取出夹杂其中的那把琴哄他:“以后,母妃只用这把琴为我儿弹奏可好?”
姜邺承破涕为笑。
此后,那把琴似乎成了母子间专属的秘密,她只会为他弹奏。
三年后,在他十岁那年,母亲重新回了坤德殿。
和之前不同的是,入了主殿。
她成了最为尊贵的太后,他则懵懵懂懂成了太子,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他们娘俩儿了,偏远角落里的小柴房从此深埋记忆里。
姜邺承抹去了脸上泪珠,深吸一口气。
柴房里,一片沉寂。
难怪,姜邺承不肯相信自己死亡是赟帝害死的。
那么为了孩子的母亲,更是被孩子全身心信任着,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两人抱团对付所有。
曾在柴房里度过了无数冰冷恐惧的夜晚,却在光明即将到来之前分散。
姜邺承又张了张口:“再后来,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
父皇有五六个女儿,却只有他一个儿子。
在发现自己身体一如不如一日之后,嘉元帝愈发将姜邺承看得如同宝贝珠子。
可姜邺承对儿时的那段记忆印象深刻,相比于薄情父皇,更愿意去听母亲的话。
母亲要他讨好父皇,他便讨好;母亲要他温书习字,他便也去做。
他被母亲保护的很好,五岁之后,再也没有吃过苦、遇到过人世间的黑暗。
再后来,便是19岁这年冬天。
父皇时日不多,将他叫到床边,仔细交代后事,交代朝中大臣哪些可为他所用、哪些要留有戒心,在羽翼未丰满之前,切不可随意亮出爪子。
他在父皇眼中,看到对权势的留恋,可看到对自己这一生混混度日的无可奈何。
地方分权重,则中央集权小;大臣话语度重,则皇权话语度轻。
炎朝政治上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改革?
皇权没有连根拔除的能力之前,改革也不过是加速灭亡。
所以嘉元帝只能清醒的看着这一切,浑噩度日。
姜邺承听着,害怕中带着一丝憧憬。
再后来,他便病倒了。
母亲明显要比父皇病倒时要着急的多,衣不解体照看着他,亲手喂他喝药。
他在母亲怀里病逝,临死前,看到母亲眼中落下的泪。
砸在脸上,比自己的皮肤还凉。
……
接下来的事情姜邺承便不清楚了,直到宫廷中再度传出来自千年前的琴声。
“我还是不相信母亲会杀我。”
姜邺承说。
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
白思璐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那段历史不懂,根本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林云涧思考一阵,开了口:“想知道是不是你母后杀了你,去看看那把琴,说不准就知道了呢。”
姜邺承一愣,接着像是找到了热切的光。
他站起身来:“对!我要找那把琴!”
那把他和母亲亲手做出来的琴。
林云涧看了看手机:“等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姜邺承执着:“我就要今天!”
“你知道琴在哪儿吗?”林云涧问。
姜邺承僵了一阵,沮丧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那天百鬼夜行上一个黄毛丫头拿出来了,不过我把琴弄断了……”
如果不弄断,等琴声弹起时,在一定范围内他还能感知到,可现在,却是半点也感知不到了。
林云涧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就听我的安排,明天,我会把琴给你找来。”
姜邺承缓缓垂脑袋,应了声:“好。”
白思璐便试探着说:“姜先生,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有林大师在,明天就会出结果的。”
姜邺承沉默了好一阵,到底是摇摇头:“你们走吧,我今晚就想待在这里。”
这里曾是他的童年阴影,冰寒冷硬,他只能从母体身上汲取温暖;如今,他再也感受不到寒冷了,却也失去了能感触的温暖。
“可是你——”
白思璐担忧,还想再说些什么,林云涧阻止:“白小姐,让他一个人待着静静吧。”
白思璐:“好……”
几人陆续走了出来。
天色已深,从这里回去不方便,白思璐挽留:“剧组包的这边似乎有多余房间,林大师、江总,您看要不要留宿在这里,省的再来回奔波。”
江修淮看向林云涧。
林云涧摇了摇头:“不用,我还需要找人。”
白思璐也就作罢,匆匆向两人告别。
等她走后,江修淮迟疑了片刻,问起:“刚才,你在录音。”
是肯定句。
“你看到了啊。”林云涧很是淡定的亮出手机:“我觉得他口中的赟帝要比是书上记载的更真实可信,故事听上去似乎也比你们那个剧组的更有意思。所以……”
“所以什么?”
林云涧理直气壮:“所以录音备份一下,可以给剧组作为参考!”
江修淮哑然失笑:“我替他们谢谢你。”
“不用谢,要给钱的!”
江修淮笑着摇摇头。
录音资料拿来赚钱,还真是云涧的风格。
他眯了眯眼,又问道:“去哪儿?找谁?”
林云涧缓缓勾起了一丝笑:“当然是找我那好妹妹啊。”
她打了个响指:“回林家!”
还在家中护肤的林晚晚打了个寒颤。
奇怪,怎么突然就觉得天变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