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面上终于再起了波动。
她睁开眼：“阿、妹，让、开。”
小哑巴倔强摇头，漆黑的眼中浸满泪水。
童瑶有些不在状况里，悄声问：“那个小的，到底是人是鬼啊？”
向文英低头看看自己胳膊上的牙印，表情有些复杂：“应该是人吧。”
童瑶：“为什么？”
向文英：“如果是被鬼咬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打什么疫苗。”
童瑶：“……你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扭过头，继续看战场那边。
小哑巴依旧挡在前面。
她不会说话，却唯独生了双会说话的眼睛。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很难不会心软。
林云涧叹口气，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不起，但你姐姐做错了事，终究要付出代价。”
若说原本她的目标只是报仇，可是在报仇之后，她却又害死了好几条无辜的生命，剥走了他们的皮。
血腥与皮肉，本就是暴力且容易失控的。
每害死一个人，她的理智和人性都会被消减几分，无论是否是她的本意，最后，都会成为一个只知道杀人并以杀人为食怪物。
女鬼大概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将皮做拨浪鼓，以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妹妹。
她恢复平静，站起身来，眼中战意逐步增加：“我知道，在我报过仇之后，便应该消散。但……阿妹还小，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所以，来吧！”
她长发怒张，散乱在周身，像张牙舞爪的黑色佛光。
浑身上下，一层虚拟的人皮上布满复杂的花纹，以自身为唐卡，敲击鼓点。
“嗡嘛尼叭咪哞嗡嘛尼叭咪哞……”
梵音像是来自天国，却并不能给人带来安静祥和，反而听起来无比的诡异和邪气。
邪气似乎凝为实质，铺天盖地倾盖下来。
“改变不了什么的。”
林云涧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早该随着新时代的到来，一同消亡！”
话音落地，一圈金光包裹住了她。
邪气触碰到金光，似是烫到一般发出尖叫，接着步步退却。
中正祥和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内，驱散了邪气带来的阴寒。
女鬼的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流逝，小哑巴看得干着急，突然扑上前，恶狠狠咬住林云涧手腕。
林云涧没有躲开，任由她撕咬。
小哑巴撕咬了一阵，见影响不了她，急得又哭又叫，猛地松开她，转身想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护着自己的姐姐。
只是，在她刚触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时，整个人却被邪气侵蚀。
女鬼献祭到一半的生命力强行终止，惊呼：“阿妹！”
一只手出现，拎起小哑巴，在其脖子后飞速点了几点。
邪气退散，孩子呜呜哭了出来，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女鬼斑驳的脸上呈现出几分心疼与不舍。
她靠近想伸手为她抹去泪，却不敢。
燃烧自己，她整个身体都和她毕生所痛恨的邪神融为一体。普通人，触之即死。
或者，她还是应该感谢面前的玄师的，至少她刚才救了自己妹妹的命。
“别哭。”
她手指从虚空划过，眼中写满哀伤。
小哑巴呜咽一声，扑着、闹着想要贴近她。
“阿姐……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女鬼轻飘飘躲开，朝着林云涧一拜。
“谢谢。”
谢谢刚才对小哑巴的救治，谢谢送她一场解脱。
“不用谢。”林云涧点头：“我以玄师的荣耀向你保证，你妹妹不会遭遇你所遭遇的那些。”
女鬼笑笑，撕掉了拨浪鼓的皮，内里，是已经脏兮兮的正常鼓皮。
她伸出手，将脏兮兮的拨浪鼓递过去。
清脆的声音作响，一如多年前她哄着妹妹睡觉的午夜。
小哑巴抹了把泪，颤颤巍巍从她手中接过拨浪鼓。
小嘴张开，发出无声的挽留：“阿姐——”
女鬼却依然不看她，转而看向了林云涧：“他们剥了我的皮，做了人皮鼓，朝着西边去了……鼓敲响后沟通鬼神，招魂引幡。帮我毁了它，我不想……”
她生而干净，今后，再也不想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成为那些人利用的法器了……
在最后，女鬼用尽全力，吐出拼接的舌头，发出哑巴的嘶吼。
随着最后一道金光袭来，整个身子化为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林云涧手上，留下一颗银色的泪珠。
——怨鬼之泪。
期间蕴藏怨鬼的庇佑之力，佩戴在身上，能避免邪祟和低等级鬼怪的靠近。
林云涧扯出一截红绳将泪珠穿起来，挂在哭个不停的小哑巴脖子上。
不远处，默默围观了这一出的屠申红了眼，抽噎。
童瑶无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屠申：“你不觉得这一幕很感人吗？人鬼殊途，生死相隔。”
童瑶迷茫：“可是……这跟咱们有关系吗？”
她一直担心的都是自己的小命，着实不太明白，屠申为什么会共情一只鬼。
屠申不语，只是默默用向文英递过来的纸巾擦拭眼泪。
林云涧提着哭泣不止的小哑巴转过身：“走吧。”
童瑶：“解决完了吗？”
林云涧点头。
童瑶又好奇：“这……刚才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云涧沉默。
一旁的张浩然突然出声：“我好像知道了。”
“什么？”童瑶、屠申齐齐问道。
张浩然：“你们听说过阿姐鼓吗？”
童瑶摇头，眼中一片茫然。
“我暑假去那边时听的，据说jie放前那边的密宗会做人皮鼓，并且对皮的要求很高，需要不会说话的少女的皮，当法器使用。”
他一个哆嗦：“我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现代社会还真能遇见。”
童瑶比划：“那那个水银是怎么来的？”
从女鬼身上流下的水银给她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张浩然摇摇头，不大清楚。
林云涧解答：“在人活着的时候，往人体里灌上水银，剥皮就好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不寒而颤。
浇筑水银、剥皮，这对于在温室中长大得的孩子们，是无法想象的。
童瑶即便再怎么害怕，现在对女鬼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她现在是死……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