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计算每个点?这不是混沌系统嘛?只要时间够长,公式范围内的任何一处都是轨迹。”断桥丢下笔,拍了拍手继续说:“你们老是在算具体的某个轨迹,那得算到什么时候?你只要告诉出题者,在这个范围内轨迹的概率云就可以了,他又没有给出系统具体的运行时间。”
太简单了,这有什么难度啊。
断桥的解题灵感,来自地球古典时代,数学家高斯的故事。
高斯七岁那年,一位数学老师为了整治班风,出了一道题。学生需要从1+2+3+4。。。,一直加到。。。98+99+100为止,才能下课。
当其他学生们还在老老实实从头算起时,高斯一小会就算出来了。
他的办法很简单。他发现1+100=101,2+99=101,3+98=101。如此往复一共50个101,那不就是50*100=5050嘛?
断桥的思路也是类似。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从头开始算?反正双摆的直径极限就是2R和R之间,在πr平方自然就是双摆的极限轨迹。
“所以,这个范围内任意一点,都是双摆的轨迹。”
少年解释完毕后,周围的人影开始不停地闪动,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如醍醐灌顶。但下一秒,就如同系统重启一般,这些人又瞬间回到原来的地方,似乎忘了断桥的话,继续着刚才的争论,聒噪不安,喋喋不休。
我曹,什么鬼。
断桥终于察觉到有些异样,但他的身体也开始闪烁。
我们的倒霉蛋学徒,这时候才看见自己的身体,是由一个个数字构成。
还没等他尖叫,画面一转,他又来到另一个地方。
“哟,终于有人来到第二层了。”
“好几十年都没有人来这里了。”
断桥凝神一看,一模一样的红色空间,一模一样的闪烁人影。他们同样聚在一起,看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在他以为自己陷入某种循环时,断桥又发现这里又有些不同。
首先,这一层的中央,是一个复杂的“球状物”。它像是一个由绳索构成的大型绳结,不断翻滚盘旋,悬浮在空中。
其次,这里的人不像上一层的人大声喧哗。他们谈吐相当优雅,人数上也少了许多。这些人不断的辩论,他们抛出各种问题,然后深入浅出,旁征博引。
断桥在这里走了一圈,听到了非常多的哲学思辨和数学论证。
“你好,小友。”一个穿着深色学袍的老人问道:“你也是来解这道题的吗?来来来,让我来给你展示一下我多年的理论成果。”
“哟,新人?”另一个穿着白袍的神父也友好的问:“这么年轻,上一层你花了多长时间?”
花了多久?我记不清了。。。。额。。。我想上厕所。。。。。
这里的人似乎对断桥颇为好奇,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有人上来了。
红色空间的中央,那个复杂的球状物下面,也用盘龙文写了题目。
题目很简单,寥寥数字。
“求解,解开高尔丁死结。”
(高尔丁死结,又名戈耳狄俄斯绳结,Glrdian knot。是希腊传说中,小亚细亚城邦戈尔狄乌姆的神器,只要解开他,就能成为小亚细亚之王。)
断桥看着眼前的绳结,有些懵逼。
解开绳结?这有什么难的?
可当他尝试着在表面摸索了一遍,却是一点破绽都没找到。
这个球体看上去是如此的完美,任何一个角度都是数条绳索完美交叉。他又尝试用真视之眼观察内部,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吐出来。
这里面的玄机比外面复杂多了,各种复杂的结构将绳结内部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完全看不出任何头绪。
“小友,看来这道题难道你了,别急,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算了好几千年了。”
断桥没办法,他只能强忍着尿意,开始和这里的人沟通,尝试获得些有用的信息。
这第二层的“居民”可比第一层的厉害多了。他们大多数是赫尔曼学会历代学者,里面不乏AMS深渊学士,还有几个传说中的GMS深渊大学士。除此之外,璀璨圣座堂的一些普世牧首也在这里。而政治家就比较少了,有两个皇帝,三位帝国首相,还有几位未央联合的创始人。
区区未央议会初代议长,开拓经济学创始人,还不是和我一样算这道题。
断桥并没有细想,为什么他这种边境“小瘪三”,能和这么多鼎鼎大名的人物在一个起。他也没想过,为什么这些随便动动脚就能让拉格朗日世界晃一晃的人物,都待在同一个地方。
和上一层的人不同,这里的人理论知识和哲学水平都非常高,他往往对一个问题有很深刻的理解,并且能举一反三,推演出各种后续变化。
他们的理想和境界也更为远大。和上一层动辄“征服世界,家财万贯”不同,这里的居民们,往往希望世界大同。
这些人有的推动社会团结并持续发展,有的致力于民族解放与国家自决。有的对知识产生无尽的渴望,有的竭尽全力让银河系摆脱黑暗时代。
他们大多期盼全人类或者大部分人类,能获得幸福和救赎。
而且第二层的居民,都是解开了双摆难题,理论知识和逻辑思维均远超凡人。
现在,这群曾经的学术精英,地缘统治者和世俗影响力的巨人们,都蹲在红色空间里,和断桥这个小鬼一起,对着一个破球苦思冥想。
断桥在这群人的讨论中收益颇丰,这些拉格朗日各个时代的顶级豪强们,是真正拥有大智慧的人杰。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时代的血与泪,并用最简练的语言,向断桥展示了什么叫“宏观思维”。
帝国时代,星门日网络的权利让渡,会不会让你感兴趣。没兴趣?那么超弦理论中,玻色子的凝聚态原理你应该好奇吧?兴趣一般?那么未央联合再造拉格朗日的秘闻,你总有不知道吧。
如果任何一个历史学家在这里,都能哭出来。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本巨著。在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一段段历史与传说。
只可惜断桥现在只想尿尿。。。。。他没心情也没时间去问其他事。
奇怪,为什么自己老是抱着这个念头。
断桥尝试着解开这个“高尔丁死结”。除了根本找不到入口和出口,哪怕用弦力把它的外表张开,里面复杂至极的螺旋环绕也让他头痛欲裂。
每当他解开一个结,就会发现有更多的死结在等着他。而顺着其中一条线去寻找源头,不久之后,便会迷失在密密麻麻的绳索迷宫中。
真是要命,这咋解开嘛?
真正的三级系统比这个要复杂的多。
“简单来说,这个结构的复杂之处在于‘升变’。我们把这里的绳索假设成蛋白质结构,那么一条直线就是蛋白质一级结构。两条线组成的面,就是蛋白质二级结构。而三条线组成的三维立体,就是蛋白质的三级结构。蛋白质每增加一层结构,其复杂程度就会指数级上升。各位,哪怕是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里面的蛋白质结构也难如登天。在我眼中,这个高尔丁死结,就像一个细胞,看着小,里面却是一个巨大的世界。”一个相对年轻的学者提出了他的看法。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边上一个普世牧首双手合十道:“从璀璨哲学的角度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类理解的上限呢?古代赛丽斯有句名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出自:《庄子.天下》)
另一个穿着西服的政治家摇头道:“这是唯心主义。人的理解能力,总是会随着时间,认知和工具的变化而变化。既然我们是这个世界演化的产物,自然也能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和逻辑做出自己的反馈。以眼前这个‘死结难题’来说。‘难题’本身的‘难’字,不也是一种人类对客观存在的反馈嘛?能够感知到这一切,我觉得除了能证明我们的存在,更能反应出现实的复杂性。”
我超你们在聊什么啊?
话题越来越哲学,断桥听的脑子都要烧掉了。
不过断桥也不是没有收获。
除了大量的知识,少年忽然觉得,最开始说话那个年轻的学者,有些眼熟。
越看越眼熟,他好像。。。。。好像。。。。
好像年轻的髦能行者啊。
“请问。。。。您认识髦能行者大师嘛?”断桥好奇的问。
“髦能行者?那是谁?”学者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说,赫尔蒙大师,伏龙芝学院的院长。”
年轻学者的眼中立刻有了光芒。
“哦,你是说家父啊!”他兴奋的问:“父亲已经成为院长了吗?请替我转告他,我一直在这里解题,试图破解零号超算的秘密。另外请告诉我的母亲摇光大人,就说儿子现在很忙,暂时不回家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是回不去嘛?”断桥忽然有一股悸动,他有些难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是啊。。。。我为什么不回家呢。。。。。父亲。。。母亲 。。。。”
下一秒,年轻学者面部扭曲,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他的身体一阵闪烁后,再次恢复原型,开始一轮又一轮的辩论。
断桥对此已不再惊讶。
看着自己那本应化为枯骨的“师叔”,此刻正挥舞着数字构成的躯体,兴致勃勃的和众人讨论。
眼前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是数字构成的。
一串串的字符,一条条数据流。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我。。。这是死了吗?
这是断桥第一次开始思考自身的存在,自我怀疑产生的思维闭环,让他的数据身体出现裂痕。
就在这幅躯体即将崩解之时,一股强烈的尿意,又让他产生了欲望。
嗯?我在想什么?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数据流再次恢复,断桥急不可耐,他只想着赶快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找个卫生间好好“释放”一把。
但这次的难题着实让断桥头疼。它是真的难,少年尝试了数次,都没有解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实在是等烦了,磅礴的尿意让他几乎发疯。
在又一次的“科学论坛”里,几位学者从天文学讨论到社科,然后又讨论到生物学。断桥原本没心情,但是他们的一句话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还是髦能行者的儿子,他对众人说道:“我们可以借鉴一种交叉学科的探索的方式。在人类的微观生物学里,有一种方式是将微观问题宏观化。举个例子,比如在观察某些基因的具体作用时,可以从个体的宏观差异来分析。同样的,对于高尔丁死结,我们是否可以在更高的维度里,找到类似的结构。。。。。。”
断桥并没有继续听下去,他只听到“基因”两词。
一瞬间,各种已有的知识反复交叉,数亿个神经节的突出在模拟电路中疯狂运转。
他忽然有了一个灵感。
断桥没有继续大佬们的论坛,他走到那个高尔丁死结之前,缓缓抬起右手。
“哎,小友你要干嘛?”
“那是历史遗迹,别!”
论坛里的深渊学士们,立刻就察觉断桥要使用龙语,他们随即就陷入恐慌中。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奥卡姆剃刀,箜!”
随着一声撕裂,断桥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奥卡姆剃刀沿着高尔丁死结,从上至下瞬间切开,在红色空间内爆出一团团炸开的纤维。
“这不就解开了。”
断桥从地上找到两段没有打结的绳索碎片,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捡起来晃了晃。
这。。。。这就是答案?
他的灵感依然来自于古典时代。在断桥听到基因两字之时,他忽然想起来古老的“人类基因图谱计划”。这个计划说起来非常离谱,当时人类还处于比内燃机水平,聚变发动机还没点亮。他们想要靠着一堆原始的电子管计算机,来破译dna三十亿个碱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