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道不等式的题,并不算难。他低眉,仔细看着朝笙的解题思路。
移项,先使右边为0。
第一步没有问题。
他继续往下看去,朝笙就只写到这儿了。
“……”
他顿了顿,道:“第一步是对的,再往下做,就是通分,分解因式,你先……”
江暮白意识到朝笙或许没听,他抬眸,他的同桌正在撑着脸看他。
习惯了。他在心里叹口气。
“题目不在我脸上。”少年清润的声音有些无奈。
朝笙长长的哦了一声,坦然自若:“刚刚你说了什么?”
江暮白已经习惯了她万事不经心的态度:“看题。”
朝笙从善如流,往前面凑了凑。
江暮白看着她与自己离得近了些。
虽然是为了看那道题。
她低着头,长而卷曲的蓝发散落,有几缕垂泄到木色的课桌上,与他的笔尖挨得很近。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墨色的长睫微动,覆着的一双眼如同水洗过的琉璃。
江暮白记得这双眼睛的轮廓,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
朝笙忽而抬起头来,循着他之前的讲解说道:“分解因式,然后用标根法求解?”
江暮白点头:“对,写出来试试。”
朝笙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心情很不错。
这双初见时冷冽又傲慢的眼睛,此时堆着明亮的笑意,他听到她说:“我刚刚其实有听。”
他正欲表扬,然而又听到她继续道:“所以,并不是只在看你。”
并不是。
只在。
看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一字一句却都清晰的落入了他的耳里。
活了十七年也没开过情窍的人愣住了。他在这一刻缓缓想起了那个上午曾有的一霎惊艳。
此刻的感觉终于和那刻产生关联。
他再后知后觉,也查明了心里的恍然。
教室的风扇呼呼转着,九月的穿堂风带着一点秋凉,他耳尖通红,烫意清晰。
然而朝笙又低下头,顺畅的把解答过程写了出来。
她把题目再次推到了江暮白面前:“看看,对不对?”
她的眼神太坦荡,一丝暧昧也不含。
江暮白很快的回过了神来,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他神情如常,垂眼看向了朝笙的答案。
女孩做出了道题,心情不由得更好,甚至轻轻哼起了歌来。
是江暮白听过的某首歌。
然而一句也不在调上。
孟荀回过头来,颇为一言难尽地看向朝笙:“朝姐,你刚刚唱的什么?”
“没听过?”朝笙很好心的告诉孟荀,“‘给你一瓶魔法药水’。”
孟荀摇摇头:“不是没听过,是不相信这首歌是这个调。”
“这不是魔法药水,这是魔法毒药。”孟荀总结,“接下来的校园活动周,您可千万别报名文艺汇演。”
朝笙猛踢了孟荀的桌子腿一下:“谢谢提醒。”
孟荀象征性地躲了一下,在那笑得不行。
第二天班会的时候,周楠果然宣布了校园活动周的事情。
一中很抓学风,但是也鼓励学生发展爱好,参加运动,每年九月的最后一周,都是一中的校园活动周,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周一是文艺汇演,一般来说,只有高一高二硬性要求出节目,高三则每个班级自由选择。周二是社团展览,一中的社团活动极其丰富,既有学校组织的,也有学生自发的,哪怕是一班这群尖子生,大部分也都会参加社团活动。
最后三天就是校运会了。
全校师生都必须参加,全程摄像机记录,算得上是一中每年最热闹的活动。
“文艺汇演大家踊跃报名,到时候投票选一个交上去。”周楠扫了眼底下变得活跃起来的学生,眼里带着笑,道,“咱们班很多同学的档案表上可都写了有特长的啊。”
虽然有的极其不靠谱,写了什么“头发特长”“腿特长”。
他看过去,教室最后排,混世魔王神情散漫。
这姑娘特长栏写了一大串,什么大提琴骑马和耍长鞭——庞杂且风马牛不相及的特长。
翻看她高一的履历,唯一亮眼的便是一学期七次的处分了。
摇了摇头,周楠继续道:“社团展览,你们各自有参加社团的,配合一下就行。重头戏可是校运会啊。”
体育委员在下面哀叹:“周老师,我们班一共才三十个人,校运会的项目可能都报不满。”
周楠瞅了体委一眼,哼笑道:“输人不输阵。许或,你以身作则,多报几个项目。”
许或叹气叹得更重了。
“胜负不论,参与最重要。等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不一定有这样好的心情面对社团活动周了。”
明年才是高三,听起来似乎很遥远。
教室里嘻嘻哈哈,气氛轻松而愉快,周楠的这句话,没有人放在心上。
“所以,文艺汇演,由文艺委员段青禾统筹一下,这周五把节目名报上去。”周楠总结,“运动会,班长付斯羽、体委许或负责,这次的班牌给我做标新立异点,口号给我想得响亮点!入场式的时候哪怕人比其他班少,气势也要到位,知不知道?”
“好嘞!”
开学大半个月,大家已适应繁忙的学习节奏,但接下来的文化周,还是勾起了所有人的热情。
朝笙在嘈杂声中转头看向江暮白:“你说,我真不能去报名唱歌吗?”
她漂亮的面孔上写满了自尊。
江暮白回答的很诚恳:“不能。”
朝笙的自尊继续梗着:“我不信真那么难听——”
“每次去酒吧里玩,霍昀总录我唱歌的视频。总不能是为了嘲笑我才录的。”她悄悄摸出手机,开始质问霍昀。
江暮白眼神微动,下意识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是,傍晚的体育课,站在球场外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