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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郡主与马奴(40)(1 / 1)


因为一道凌厉的鞭声拍落了索仁的手腕,他那被娇惯的弟弟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宋霭趁着这会子功夫,挣开了索仁。

索仁条件反射,想再抬手去捉,却在触到一片天青的裙角前被暗色的马鞭卷起手腕。

那日钦抬眼看去,发现那琵琶女躲在了一个高挑的少女身后。

他知道父汗的图谋,因此有意地去学过一些宣朝的规矩——譬如,他们有严格的门第,像这样的宴会,只有出身世家的贵族才能出席,所以,鞭笞索仁的只能是洛都的贵女。

宣朝的贵女美丽而含蓄,从不和男子针锋相对。若有刚烈的,也如同宋霭一般脆弱。

她的反抗对于索仁来说是追逐时的调剂,因为她既不能策马扬鞭,也不能搭弓射雁,她的一切品格也就只是美貌外表的附加装饰罢了。

那日钦是这样想的,索仁也是。

他借着痛感,终于从酒意中清醒过来,看向了鞭笞他的人。

天青色的裙裾光华散乱,眼前的人身姿高挑卓然,她既不畏惧他,也不慌乱,惟有霜雪似的眼睛低垂,俯视着他。

索仁在这样的眼神前终于冷静了些许。

但那眼神的主人并不在意他是谁。

朝笙确实不在意——早在小马奴的信中,她就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狄人可汗的爱子。

她只是意外,他会出现在这儿。

但等到陆嘉木从容不迫地出现在时,她大概明白了因由。

朝笙撇下这点思索,她回身,看向宋霭:“五娘,去我马车上换身衣裳。”

宋霭瑟缩着点头,再没去看姗姗来迟拦下索仁的陆嘉木。

“五王子,今日毕竟是我朝公主举办的宴会。”陆嘉木任朝笙带着人离去,温言劝解索仁。

他知道她会救人的。

就像她高高在上,却愿意救一个被纨绔所欺辱的马奴。

现在,有一个被迫沦落风尘的少女逃到了她的面前,她同样会救。

她站在簌簌而落的桃花下,站在瑟缩的宋霭前,一如梅苑外时,向他投来冷淡的一眼。

陆嘉木太明白她的美丽。

这是一个,专为她所设的阳谋。

……

“那是谁?”是索仁如梦初醒的声音,他红着脸,对着近来十分交好的陆嘉木问,“她居然敢打我!那是谁!”

慑人心魄的容光,高高在上的身份,皑如山雪的性情,当年,可以惊艳他。

自然,也能惊艳这些北来的蛮夷。

已跌落尘泥的宋霭尚且让索仁痴迷,何况是还开在高枝上的她。

她凛冽含霜的面孔闪过陆嘉木的脑海,昳丽动人的眉眼中都是他求而不得的锦绣容光,他不动声色,带着歉意告诉索仁:“那是陛下弟弟的女儿,南漳郡主。”

那日钦看到,他的弟弟眼前一亮。

抱厦内,城阳公主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阿虹,这热闹好看吗?”

宿云虹如梦初醒,她仰脸看向宿云秋袅娜的背影,终于再次被熟悉的恐惧覆盖——她知道,如果她年纪足够,她的姐姐,也一定会想一个办法,让她被那个蛮夷一眼就看中!

回到了驿馆,醒了酒的索仁格外的兴奋。他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在别院中惊鸿般的一面,手臂上的红印并不让他愤怒,反倒让草原长大的索仁兴奋起来。

“她生得比教坊司所有的人都要美,就像画里面的人。可她居然也会使马鞭,也许,她还有一匹烈马。”

那位郡主满足了他对宣朝女人的全部幻想,同时又何其的适合广袤的草原。

“那日钦!她是宣朝的郡主,皇帝弟弟的女儿,她和一位公主差别也不大吧!”

郡主和公主当然差别很大。

那日钦想要告诉他的弟弟,他的父汗之所以要一位公主,是因为那是现在皇帝的女儿,未来皇帝的血亲。

“我就要她了!”

索仁黝黑的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狂喜,那是看待猎物的眼神。狄人天性就爱掠夺,朝笙的意愿并不在索仁的考虑范围内。

“我去和宣朝的皇帝说,让她做公主,嫁过来!”

那日钦想要阻止他,可想起那双霜雪般的眼睛,居他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院中桃花簌簌而落时,他本该上前,替索仁挥开那道鞭子,但他没有。

……

建昭二十一年春,有一道圣旨传到昌乐王府,帝后怜南漳郡主年幼丧母,欲收为义女,敕封为历阳公主,及笄前入宫教养,承欢膝下。

昌乐王伏跪接旨,感激涕零。

狄人主动说属意南漳郡主时,皇帝其实是很高兴的。

虽然若他们想要求娶城阳,他也会应允。但那毕竟是先太子的妹妹,毕竟是他真心疼爱过的孩子,若嫁去茫茫草原,到底有些可惜。

把南漳郡主指给狄人,虽说有些对不住宿文舟,但皇帝知道,他的弟弟本质和他一样凉薄而自私。

何况,他会给朝笙嫡出公主的身份,会加封于她,给她盛大的陪嫁,这些,都是一位郡主得不到的荣耀,谁也不能指摘他。

芳汀馆一片死寂。

圣旨降下时,露葵犹不可置信。

她眼见着昌乐王磕头,接旨,眼见着他涕泣,谢恩。

人世间原还有这样的父亲。

但从南漳郡主变成了所谓的“历阳公主”,朝笙似乎没有任何的意外。她一如既往地坐在西窗下,展开雪色的信纸。

“郡主。您不能去和亲。”露葵忍着泪水,道,“那里离洛都那样远,离青州更远,去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岂止是回不来,狄人在霖州年年与宣朝动兵戈,从未有过偃旗息鼓的时候。青州长大的小婢女不懂政治,仅凭直觉也知道,她的郡主若去和亲,只会是牺牲品。

“霖州……对,霖州。”露葵眼前一亮,颤声问,“和池小郎说可以吗?让他悄悄带您走,不要去和亲。”

漫天山火里都要护住郡主的池暮若知道了,绝不会无动于衷。

朝笙看着这个几乎算是与自己一道长大的丫头,温声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若我一走了之,青州的亲人要如何,宿从笙与王妃要如何,你和蓝玉又要如何呢?”

露葵在朝笙的话中渐渐冷静下来,她眼中噙着泪水,反复思索朝笙的话。

“不必为我担心,露葵,我并不畏惧这一切。”朝笙微微俯首,在信纸上又落下池暮的名姓,“到时,你与蓝玉留在洛都吧,我还有事情要交给你。”

露葵意外遇她的安排,睁大了眼,却见朝笙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出去吧,我要好好儿写信了。”

和池暮写了好几封信后,她的字也有了显著的改善,除却开头的见字如晤外,整封信写完也算像模像样。

她掩去了和亲的事,捡着元夕里几件好玩的事情和他说了。

作为“宿朝笙”的这一世,终于到了结局的时候。她救了池暮,与他相爱,看他从小马奴成为初有声名的少年将军,有野心,有仁德,他的马蹄在霖州的边境渐成声势,纵然君临天下,他也不会再是原剧情里那个一世而亡的暴君。

而她决心去赴一场必死的婚礼。

一封信写完,朝笙又取来印着黄竹纹的信封,另起一张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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