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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郡主与马奴(17)(1 / 1)


“宿从笙。”她叫住了他,正如他那般,直呼他的名字。

宿从笙手脚不听脑子使唤,僵硬地定住了。

大抵是因为元夕热闹,她偶尔有点小的善心。朝笙瞧了瞧自己满手的灯笼,递给了他一个锦鲤的。

宿从笙看着那颜色艳丽的锦鲤灯笼,伸手去接,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

她什么意思啊……上个月还抽了他一鞭子……

他茫然极了,朝笙在那催促。

“不要?心想事成的锦鲤哦。”

他好像感知到这个姐姐偶然的善意,终于接过了灯笼,说是纨绔,真到了某些时候,又有着一团孩子气。

“心想事成?”他翻来覆去的看着红彤彤的锦鲤,心知她是在逗他,却忍不住低声道,“那我要是要你原谅我,也会心想事成吗?”

年少的小郎君低头,不敢去看朝笙的神情,以她的性子,大概又有什么嘲弄的话要说。

说到底,宿从笙确实没有陆嘉木那帮人一样让她厌恶,尽管他与她有同一个令人作呕的父亲。

但元夕夜好,天心月圆,她愿意与这小孩言和。

“可以啊。”她的声音懒散又轻淡。

他抬起头,那张与朝笙相似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到底年岁小,心事全藏不住。

露葵老怀欣慰,只觉得郡主终于成熟了些。在她看来,姐弟和睦十分重要,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出嫁后唯二的依仗不过是母家与孩子。宿从笙就是以后的昌乐王,是昌乐王府的主人。

她并不曾思索过,为何女子需要有一个丈夫,可出嫁后丈夫反倒还要靠在后头,不能完全为女子依靠。

风吹过,池暮手中那盏月神灯笼上满缀的流苏轻轻飘荡。

他不意外于朝笙今夜对宿从笙的温和,那日的气她已经替他出过了。

再如何,都是血脉相连的姐弟。他们应当要关系亲近。

姐弟友爱,同样是对身为郡主的她有好处的。

他可以很客观的剖析利害,却发现自己无法忽视心中升腾起的嫉妒。

是的,嫉妒。

他垂眼看着手中精美绝伦的月神灯笼,桂香燃尽 ,烛火微明。

而宿从笙爱不释手的提着她给的灯笼,全然忘了和朝笙的龃龉,忘了她当日扬起的马鞭。

原来赢下所有灯笼,并不独独是为了哄他啊。

池暮垂眼,冷淡的神情都隐于面具下。

朝笙听到了好感度的波动,却并不意外,她回头,看向小马奴。

他的神情掩藏在面具下,露出的一双桃花眼长睫如翼,瞳仁里寒星点点。

好像十四五岁的小郎个子确实会长得很快,她刚把池暮捡回来时,他瘦削如未抽条的青竹,如今不过三个月而已,他已经可以微微俯视她了。

冬夜,少年玄色的衣领高而严,那颗赤色的小痣也掩藏得很隐秘。

池暮坦然对上了她的眼神,桃花眼一瞬不瞬,映照着十五岁的她。

朝笙眯着眼,好像终于困了,池暮眼神微动,低声道:“夜深了,郡主,早些回去歇着吧。”

“小马奴,你也是。”她抬手,摘下他的面具,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有些惊讶,桃花似的眼睛轻眨了下,安静地把白狼面具覆于掌心。

宿从笙提着小锦鲤,看了眼池暮手中的月神灯笼,又看了眼朝笙手里的面具。

马奴与姐姐之间好似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觉得有些熟悉,是陆嘉木与呼延明迦二人一样吗?但宿从笙又觉得不同,他说不出来,朦朦胧胧地,也并不懂。

宿从笙捏着细长的黄竹灯柄,锦鲤灯笼远不如月神灯笼好看,他心情却很好,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

灯会此后延续九天,朝笙再没出去看过灯会,宿从笙反倒自己一个人去逛了许多次,长街比平康坊热闹,从世子赢回来很多灯笼。

他把灯笼一股脑儿都赏了人,唯独锦鲤灯笼想自个儿挂起来,又怕人说他幼稚。

踌躇了几日,到了正月十五,宿从笙终于下定决心时,灯笼却找不到了。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翻遍自己住的经霜院,却连锦鲤的尾巴都没找到。

经霜院里天翻地覆,长随们劝着从世子先放下那盏灯笼,毕竟晚上便是元夕的宫宴。

经霜院外,一个玄衣的少年提着黄竹灯柄,身形灵巧 ,隐于高树之中。

杨氏诸事不管,然而及至宫宴,再如何,成年养病的人也该露出些精气神来。

且今年是她头一遭带她的继女入宫,不能不慎重些。

她早派了身旁的嬷嬷去了芳汀馆,替这陌生的女儿做些准备,但也不过是告诉朝笙宫规礼仪罢了,多余的事情,她并不做。

朝笙喜欢这种泾渭分明的距离。

她的母亲于建昭四年过世,杨氏于建昭五年嫁入王府,成为第二位昌乐王妃。

建昭六年,杨氏生下宿从笙,而被心魔折磨得夜不能寐的宿文舟,把宿朝笙送去了青州教养。

她和杨氏真论起来,是极其生疏的。

青州富饶,出身青州世家的先王妃有着丰厚的嫁妆,以至于不需要依靠丈夫,也足够让她的女儿生活的很有底气。

从参加宫宴的礼服,到打马出游的胡衣,金簪玉带,冠饰珮环,华胜珠钗,一应皆最顶尖。

露葵对于装扮朝笙有着极大的热情,何况今日的宫宴,是她郡主回洛都后正式在皇室宗亲前亮相。

“朱茜太张扬,明黄乃帝后所用,天青色素了点,橙碧衫子,似乎今年的洛都很是时兴,难免与人相撞……”露葵念念有词,将一件一件的绮罗拿起又放下。

“那件浅雪青的曲裾如何?”

露葵细细看去,不由得笑道:“雪青唯贵人不可用,浅色正衬郡主的年纪。”

“只是上面的银绣逊色于金绣些许。”她还有些难下决定。

“露葵呀。你再挑下去,我在宫宴前便要睡着了。”朝笙声音懒洋洋的,似乎真的要睡过去了。

露葵潜意识觉得朝笙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挑选发饰上去。

镜中的少女乌发如云坠落,蓝玉上前来,细细地用玉篦子抚上朝笙的发。

露葵替她眉心点上花钿,最后,动作小心地将步摇别于她的发间。

朝笙抬眼看向她,随意问道:“好看吗?”

露葵却忽然有点感慨,盛装华服始觉她已亭亭,早不是初到青州时那样小的孩子了。

她点头,脆生生地答:“好看。”

芳汀馆外,提着灯笼的玄衣少年走过,朝笙裙裾委地,站在西窗下,若有所觉,遥遥看了过去。

池暮自若地将锦鲤灯笼收了起来,远远望向灯下绰约的少女。

“你去灯会玩了?”她探出身来,染着蔻丹的手指轻扣在窗沿。

少年坦然回答:“算是吧。”

他眉眼间再没有初来的郁郁,长眉入鬓,眼瞳如星,都是飞扬的神采。

露葵站在朝笙的身后,也望了过去,突然觉得,郡主随意捡回来的小马奴,实在生得太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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