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总是难以把握。
江暮白很快又开始连轴转。
再繁华升平的城市背后也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江暮白的职责是让光照进来。
但求婚因此一再耽搁。
有时候是因为他突然要出外勤,有时候是临时爆发的刑事案件。
等到自己有了假期的时候,朝笙又要去旧金山出差。
“董事会的人都盯着这个并购案。”说这话时,小闻总杀气腾腾。
闻珩前几年将公司的经营权交给了刚毕业的朝笙,而后与黎溪女士环游世界去了,只留下一个周言继续担当她的副手。
朝笙秉持了闻家人一贯的强硬作风,手腕已为人认可,只是资历尚浅,免不了有人要指手画脚几分。
江暮白替她收拾了行李,知道那枚戒指又要再往后延期。
“生日前我会回来。”
朝笙踩着高跟鞋,亲了亲男朋友的嘴角。
那点失落烟消云散,他们在玄关处相拥。
青年劲瘦的腰被朝笙按着,他任她作乱,最后只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汽车驶过繁忙的车流,机场里,周言和朝笙的另一个助理已经先到了。
从闻总的左膀右臂变成小闻总的左膀右臂后,周言的气度比从前还要更从容。
他当然记得江暮白。
记忆里清隽的少年长成了如今俊逸沉稳的模样,当年周言觉得二人并不相称,也并未将少年人的心动放在眼中。
但时间自有答案。
周言是商人,看人总先分析利益。
一个年轻到过分的刑警队长,资质顶尖,他的仕途是几乎可以料想到的坦荡。
十年前,他确实未曾料到。
男子微微颔首,同江暮白打过了招呼。
一旁的助理是新来的,还是头一次见小闻总的男朋友,悄悄打量了几番,却对上了青年的眼。
对方笑了笑,反倒叫助理不好意思起来。
*
几乎是飞机刚起飞,警局的电话就响起。
“江队,西华街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有人受伤了。”
“收到。”
江暮白望向前方等候的车流,桃花般的眼中眸光沉静。
休假提前结束,他将车调转方向,往高川市公安局开去。
西华街依然是闻名高川的热闹。
报警的算得上是熟人。
老唐眼看着江暮白将发疯的大汉摁倒在地,利落从腰后抽出银镣铐来。
喝醉了的人顶着一脸血,在那嚷嚷。
“放开!知道我谁吗?”
江暮白垂着眼,将他先拷在了沙发腿上。
“我可是——我是高川的老大!”
几个意识还清醒的马仔抱头蹲在地上,一脸茫然地听黑色警服的女警说,你们涉嫌刑事犯罪了。
满地狼藉,老唐十分痛心。
西华街从前的酒吧换了无数次招牌,BRIDGE做成了十年老店。
所以违法犯罪请务必离他的酒吧远点。
今天的生意做不了了,他也很快看开。
老唐还记得很久以前的小江同学。
某次闻大小姐和他吵了架,穿着校服的小男朋友过来接她,越开了灯红酒绿的人群。
两个人低头说了几句话,就纷纷掏出了模拟考的试卷。
老唐拎着罐奶啤,抬头笑得很热络:“多谢江队了。”
江暮白看到老唐,眼中的冷冽便退去了。
他露出笑来:“应该的。”
青年没接奶啤,声音温和地解释:“队里有纪律。”
老唐心道,当年的小孩儿果然都长大了。
他也没勉强,长辈似的拍了拍江队长的肩膀。
第一次出外勤的小林警官惊魂未定,听到这段对话,直愣愣吼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酒吧里紧张的气氛霎时间烟消云散,王姐乐得不行。
收队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实习的小林警还是一脸菜色,遂在王姐嫌弃的目光里回家了。
“小林这么不行。”王姐说。
“都是这么过来的。”
王姐扭头看他,发现江队的神情很柔和。
她便想起了刚来市公安局的小江警官。
从最好的大学毕业,考回高川。
一开始被全局的人当个宝贝疙瘩围观,都以为他是来镀金的,没人觉得这个俊秀得有些过分的青年能吃刑警队的苦。
可他就这么待了下来,从案件里崭露头角,成了最年轻的“江队”。
授职那天,市局的人才知道江暮白的父母都是警察,警号已尘封了十六年。
“是啊。”王姐语带感慨。
*
家里一片黑,朝笙不在,没有人给江暮白留灯。
口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他接听的动作比思绪快。
“我刚开完会。”
午后的阳光落在朝笙的身上,她笑着问:“怎么不开灯?”
“刚到家。”他不自觉也跟着笑,按下了落地灯的开关。
青年坐在沙发上,灯光柔和,映着他润秀的眼睛。
并购案进行得很顺利,朝笙心情很好。
江暮白听她分享她这几天的生活,距离漫长,时差颠倒,却好似没有一点影响。
末了,通话将要结束时,他轻声道:“朝朝,我很想你。”
朝笙笑得没心没肺:“我也很想你。”
“晚上我还有个酒会。”小闻总心系工作,催促他按掉了电话。
客厅里又陷入了寂静中。
那枚戒指,实在是很想快点、快点交付到她的手上。
*
“求婚?”
孟荀在屏幕那端来了精神。
“学霸,找我参谋可算对啦!”
虽然江暮白做了计划一二三四,也免不了想征询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我正好要回高川开live。”一中小天王成功升级成乐队主唱,在一档综艺上声名鹊起后,开始热爱在高中同学的婚礼上表演,“到时候你带朝姐来我的live。”
“在我的歌声里,你缓缓单膝下跪,说出那句话。”
小天王深情款款凝视着自己的手:“嫁给我吧!”
江暮白默默关掉了通话。
“要有很多花!要梦幻!要万众瞩目!”文姗姗强烈建议江暮白选在青峡江的邮轮上,再准备一场无人机灯光秀。
正在给娃换尿不湿的李旸凉凉吐槽:“不好意思哈,青峡江属于禁飞区。”
江暮白:“……”
鲜花、梦幻、万众瞩目。
他记了下来。
小闻总回国的日子临近,市公安局的江队请了假。
底下的人纷纷拍着胸脯作保,让江队放心休假,这次无论什么案子下来,他们都先扛着。
王姐表示,还是直接祈祷高川市风平浪静更好。
小林警官十分好奇江队休假的原因。
“难道,表面上是休假,实际上是去执行特殊任务?”
王姐:“某种意义上,也算。”
江警官的求婚作战,再次启动。
*
机场。
西服长裙的女子旁若无人,接过了青年的拥抱。
裁剪优雅的裙裾轻轻扬起,助理看得啧啧称奇:“小闻总这会儿,和在谈判桌上可真不一样。”
与美貌同等出名的是强硬难缠的作风,那些桃花总是还没开就被小闻总吓得直接枯萎掉。
周言看向这两人,眸中露出笑来,又道:“我送你回去吧。出差辛苦,接下来三天可以先休息。”
助理连忙点头:“谢谢周特助。”
*
花了一天倒时差,朝笙迎来了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小闻总大手一挥,给闻氏的员工放了一天假。董事会的人对于并购案抓耳挠腮,不得不纷纷提着礼物暗示,却连朝笙的人都没见到。
周言给朝笙发消息时,她正坐在副驾驶上。
“生日我最大。”
朝笙将应付的事全给了周言,董事会那几个对她有意见的人,合该晾一晾。
说话间,她对着后视镜重新描了一遍口红,以确保自己今天是高川最靓的美少女。
江警官的意图昭然若揭。
生日的晚餐定在了滨江路一家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在高川很有名,它有一个可以看到青峡江落日的玻璃长廊,和一支小有名气的乐团。
江暮白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孟荀的歌声。
“去年圣诞节就想来这儿了。”江暮白接过朝笙的外套,听得她道,“只是位置一向难订。”
侍者上前,引导他们往三层的玻璃长廊走。
淡绯的落日映照在长廊上,满室的鲜花都镀上了柔和的光。
邻座的客人感慨:“这儿日日都摆这么多花么?”
几乎成了鲜花堆砌的巨大的礼盒。
餐厅的侍者温声回答:“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朝笙看向江暮白,青年面不改色,将菜单递给了她。
悠扬的音乐声中,他的耳根稍稍有些发热。
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初次告白的时候。
不敢确定对方的心意,而自己的心动却又震耳欲聋。
侍者将前菜送了上来。
隔着的几个位置忽然响起了争吵,男人与女人。
一个焦躁,一个压抑。
侍者低声道了句抱歉,过去提醒他们。
礼物、蛋糕。
江警官将计划的内容一一顺利向前推进。
他看向朝笙许愿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里是鼓胀的柔软。
那些真挚的爱意刻进了灵魂深处,生根发芽,成为生命里不可剥离的一部分。
蜡烛吹灭,大捧的宫灯百合出现在了朝笙的面前。
高中时的某个傍晚,有人随意送了谁一支这样的花,便被记住了很多年。
天鹅绒的戒指盒静静地置于掌中,江暮白深吸了一口气——
烛台跌倒,尖叫与喝骂在身后响起。
狂躁的男人怒视着眼前的女人,他摔碎了红酒瓶,上前揪住了她的头发。
布满鲜花的玻璃长廊霎时间陷入了混乱,精心准备的求婚被意外中断。
西装笔挺的青年提着花束,狠狠砸在了不法分子的头上。
衬衫之下,包裹着肌肉流畅的身躯。
身体早就在这些年的训练与实战中生出本能,江暮白压倒了暴怒的男人,皮鞋狠狠踩在他的膝盖内侧。电光火石之间,用领带将人缚住。
侍者慌得六神无主,听得青年声音低淡。
“我是市刑警队的警察,请放心。”
他连连点头,抖着手去报警。
四下的尖叫声里,宫灯百合如同流萤般翻飞,江暮白对上了朝笙的目光。
他缓缓站起来,后知后觉,他的求婚作战,又双叒叕因为不可抗力失败了。
连带着本来要给朝笙好好过的这个生日。
但下一秒,他被抱了个满怀。
小闻总素来张扬,此刻手却有些发抖,连情绪都被刻意地压抑。
江暮白意识到了什么,他将她反扣住,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是无声的安慰。
“阿暮,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她说,“我也相信你。”
“可是他手里有锐器。”
“意外随时可能再……”
经年的噩梦里头,失去宛如一个诅咒。
江暮白当然明白她的担忧。
安抚般的吻落下,细细密密地,止住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朝朝,现在,你,我,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并且会一直在一起。”
她缓缓回过了神来,知道此刻与从前并不相同。
在满地的花瓣上,在警笛声中,江暮白下定了决心。
计划偏离就偏离吧。
“花、万众瞩目”,两个条件以奇异的方式达成。
他握住了她的手,单膝跪地。
一枚戒指躺在黑色的天鹅绒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朝朝,你愿意让我成为你一生的伴侣吗?”
朝笙破涕而笑,珍而重之地点头。
市刑警队的人绷着脸处理现场,互相使着眼色——
江队的求婚作战,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