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听到单百足这个名字,是从去山上祈福的香客口中。那日,雍容华贵的一对夫妻,由家中仆人搀扶着跪在神像前,祈求三清保佑不再受单百足窃家。
后来乔兰芷才知道,这个单百足,正是江湖传闻中,那个神秘莫测的焚心洞洞主的手下。与隐藏在鬼市的樊六娘不同,他们虽同在焚心洞做事,但单百足为焚心洞有名的五毒之一,手段更为可怕。据说他行踪诡异,几乎无处不在,有人说这是因为单百足的手下遍布各处,他们用一种特殊的手段进行联系,一呼百应,任何东西都能手到擒来。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说单百足只有一个人,他善用幻术,每次偷窃,都会幻化出数个分身,分身摆成一排,于夜间迅速流窜,看起来如同百足蜈蚣。
单百足只窃东西从不主动伤人,可若是把他惹恼了,他便会朝人下毒,中毒之人身上会立即起满水泡,不久之后便会浑身溃烂而死。
想到这里,赵乾回房拿出个箱子。这个箱子乔兰芷知道,是他平时勘验时要用到的东西。
赵黔先是拿了块布擦拭木板上的粘稠之物,随后又将一个墨色小瓶子里的粉末倒在布上。刹那间,沾染粘稠之物的布便骤然变为红色,而后就燃了起来。赵黔迅速将布扔掉,燃烧的布却没有烧毁一丝地板,燃尽后,直至连一粒灰都没留下。
“怎么会这样。”如此场景,乔兰芷也是第一次见,“不管什么东西,烧了总该有痕迹,可这个……”
“我们……得、得离开这!”赵黔蹙着眉头,虽然他话说不明白,可乔兰芷知道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不查了吗?”
“啧。”赵黔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少,少卿……”
“好,我明白了。”乔兰芷知道,定然是来前张未清嘱咐他,若有任何异常,便一定带自己离开。
可若就这么走了,她定然不甘心:“昨日在万宅,还有些东西没明了,我们再……”
忽然一包白粉往她脸上甩来,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有些站不稳。
“赵……”
“对不住了乔霜,少卿大人嘱咐过,遇到难事要立即走。”
“你……”乔兰芷没什么精神再与他争论了,任由他拉起自己一只胳膊准备扛在肩上。与此同时,一只刀柄遽然飞来,正中赵黔肩膀。赵黔吃痛“啊”了一声,手下一划将乔兰芷摔在了地上。
二人都正要询问对方有没有事,便有个凛然又熟悉的声音从赵黔身后传来:“放开她!”
乔兰芷就着有些模糊的视线往赵黔身后看去,心中默念:“方大人?”
赵黔也捂着砸疼的肩膀转身,看着来人稍微一怔,疑惑道:“方……方大人怎……会来来这里?”
方廷瑜打量赵黔片刻:“你是……大理寺的那个仵作?”
“正、正是。”
方廷瑜看了眼倚在墙上面目痛苦的乔兰芷,举起刀尖正对赵黔:“为何要对她行凶,如实招来!”
“啊!”赵黔回头看看乔兰芷,再看看方廷瑜,“误……误会,我……我们遇……遇……遇……到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
越是紧张,赵黔越是说不出话来,方廷瑜眉头拧在一起,歪头看着他,刀尖微微颤抖。
“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呃……”赵黔索性不说了,从一个青色瓶子中倒出一颗棕色药丸,蹲下靠近乔兰芷。
“别动!”方廷瑜快人一步,将刀架在赵黔脖子上,“什么东西,还敢耍花招!”
“不不不不不不……”赵黔将药丸示意给方廷瑜,“解……解……解……解……”
“解药?”
赵黔使劲点头。
方廷瑜犹豫片刻,将瓶子从他手中夺过来,倒出一粒:“你先服下。”
赵黔乖乖咽下,此时乔兰芷几乎已经没了意识,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在自己面前晃悠。她心想,这本就是个误会,有方廷瑜和赵黔在,她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索性就这么昏过去得了。
还未待她睡安稳,嘴巴便被掰开喂了粒解药进来。方廷瑜似乎还说了什么,乔兰芷并未听清。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中被人扶进了屋,随后便有一个女人进来,帮她喂了些水,不久之后她便逐渐清醒了。
“头,好疼。”乔兰芷捂着有些刺痛的脑袋起身,这个赵黔,若不想让她去万宅,可以商量嘛,要不……用个温和些的药也成……总不至于让她这么难受。
“姑娘醒了。”
乔兰芷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照顾她的女人,是客栈老板娘。
“姑娘大早上喝这么多酒做什么,这世道什么人都有,可得小心点。”老板娘将手中帕子拧干水递给乔兰芷,“擦把脸出去透透风就不头痛了。你的那两个护从,一个脾气大,一个说话不利索,方才像是在争吵,那场面可真是有趣,你可得好好劝劝。”
“护从?”乔兰芷这个难受劲,也懒得解释,“好,多谢姐姐。”
待老板娘走后,乔兰芷轻轻开门,见方廷瑜正闭眼倚靠在木柱上,一旁不见赵黔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回房了。
乔兰芷犹豫片刻,轻声唤道:“方大人?”
方廷瑜眼皮微微颤动,睁开看到乔兰芷后一怔:“你醒了,没事就好。”
“多谢方大人出手相救……”话说出口,乔兰芷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是说,若不是方大人及时出现,恐怕此时我已离开济州了。”
“张大人既然如此担忧你们的安危,又为何派你们过来?”方廷瑜看着乔兰芷,轻叹了口气,“赵黔说……单百足来了济州?”
果真是单百足,再去看地板上的痕迹,现今已是干干净净,应当是被客栈伙计清理干净了。
“方大人怎会来济州?”
说到这里,方廷瑜眼睛有意无意看向走廊的一头,方逸礼此时正从那边走过来。看到站在这边的二人后,方逸礼大喊道:“就知道,这破地方没什么好去处!”
“我们也是昨日到济州的,只是住在了别处。今日路经此处时,听说许多人都丢了东西,我这才进来瞧一瞧,谁知正巧看到了你们二人。”
先前乔兰芷还在考虑是否将来济州的事告诉他,但又想到济州这个地方,方廷瑜自然也不会放过探查的机会,果不其然,二人又想到了一块。
“方大人可有何发现?”
方逸礼颠着钱袋靠在栅栏上,上下打量乔兰芷:“怎么又是你,还真是巧。”转而,他又换个副表情看向方廷瑜:“哥你不知道啊,这地方连一个能赌的都没有,不出一个时辰,我就把他们的钱都赢光了嘿嘿。”
方廷瑜白了他一眼:“娘让我看着你,不是让我带着你到处玩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是光顾着玩的。”方逸礼将钱袋塞进胸口,又掏出一枚玉佩在他们二人眼前晃了晃,“瞧瞧这个是什么?”
坠着青色穗子的白玉缓缓摇晃,将带字的那面转到他们面前,赫然是一个“万”字。
二人皱眉,相视一眼。
方廷瑜:“是那个万家?”
“这种货色的玉,我本来是瞧不上的,但那个持玉的人说,他本是万家的仆人。”方逸礼挑眉,“可他撒谎了。”
“为何?”方廷瑜和乔兰芷异口同声询问道。
“这种玉虽算不上名贵,可也不是个下人能佩戴得起的。”
乔兰芷沉思片刻:“兴许是主子赏给他的呢?”
“是有这种可能,但你们不懂赌徒。”方逸礼把玩着这枚玉,“下人对主子的这种赏赐,只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视若珍宝,要么整日带在身上,要么从不舍得拿出来,因为这是受宠的标志啊,必要的时候,还能用它来狐假虎威。而另一类人,收到赏赐后,转头便会拿去换银两,然后便是去赌坊。他们之所以不用玉佩直接来赌,正是因为这种赏赐基本都会有主人家的什么标识,若是被主人家发现仆人好赌,这个仆人便留不得了。因为大多赌徒都有盗窃的习惯,主人家又怎会留狼居在左右。若他是偷来的,更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脏污拿去赌场了。”
乔兰芷想了想:“可万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就算知道这玉佩确实是偷来的,又有谁会去追究呢?”
三人沉默片刻,方廷瑜突然说道:“查万家人死因的会!”
乔兰芷恍然大悟:“是有人故意的?”
“啊?”只有方逸礼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但是这么想,似乎又有些牵强,万一这个持玉的人,就是个笨贼呢?而且,此事会不会太过巧合了?前脚是单百足洗劫客栈,后脚便有个贼拿万家玉佩出来赌。这么猛地一想,很容易就会将两者联系起来,可若是单百足,他的确也不至于拿着脏污去赌。
“小郡王,你可知这个持玉人现在在何处?”
“这个嘛。”方逸礼用扇骨敲了下头,蹙眉片刻,“我看他出了赌坊,像是往南边去了。”
“南边?”方廷瑜说,“我记得南面有许多错落的店铺,若他是店铺伙计,倒也不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