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县查访整整半月后,乔兰芷他们回到京城复命,然而就在众人回到大理寺的第二日,距离京城近一千里的济州,竟也发生了类似的命案。
与先前三起案子不同的是,在这起案子中,死者并非新郎一人,而是全家几十口无一活命,但依旧只有新郎与新娘二人被摘去了双眼。
这起案子是否与先前三起为同一人所为,还需细细探查才可知晓。
济州,再次提起这个地方,哀戚之情不觉从乔兰芷心底流出,若没有当年之事,她如今定然在济州知府府中,与爹娘和弟弟安身乐业,可惜,一切都变了。
“济州之事,暂且无需大理寺上手,待锦衣卫与当地知府将案宗呈上之前,我们只需做好手头上的事。”张未清喝了口茶,转向乔兰芷,“你前些日子说的飞禽抓痕,的确在京城案发地附近的墙壁上发现了,此后几日,你便只管去查这些痕迹是如何来的。”
“好!”
说罢,张未清又匆忙离开了大理寺。
大理寺众人这几日也算是终于得了个空闲,纷纷约着出去吃酒,乔兰芷心不在焉,还未答应便也被拉去了酒楼。
说实话,乔兰芷久居深山,还真未到过这样繁华的酒楼,入眼皆是喧哗之客醉争笑语,歌姬乐者围客奏乐起舞,眼花缭乱。如此嘈杂之地,乔兰芷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为了不扫兴,只得暂且忍耐了。
见是大理寺的人,酒楼伙计一丝热情劲都没有,上完菜连句招呼的话都没说,大理寺也早已习惯在外头被人这番对待了,但还是不免说笑几句。
“人就没有不势利的,即便两厂没了当年的威风,这些草民还是对大理寺看法颇多。”
“哎呦,即便两厂不出来,就他们养的那些个地头蛇,也够这些馆子招架的。”
“谁会嫌日子过得太安稳,这世道,哪有安生日子。”
“嘘嘘嘘!小心隔墙有耳!”
众人正襟危坐,眼睛随意环顾四周,话锋硬转,看向了乔兰芷。
“乔霜啊,来了这么久大家还不知道你家住何处。”
乔兰芷被猛然询问,差点被刚入口的茶水呛到,她用袖子胡乱拭口,回道:“我是孤儿,自小与师父住在岭南山。”
“啊,原来如此。”
“那你怎想着来大理寺的?”
“你忘了,她当初是来做杂役的,估计是在山上待久了,想离开师父挣钱糊口呗,是吧乔霜。”
“啊,对对对,的确如此。”好在他们没再继续询问下去,不然本就不知如何与人相交的乔兰芷,还真怕招架不住。看来此后,若非必要,还是少出门见人为妙,以免暴露身份。
酒过三巡,众人还未有要离开的意思,乔兰芷瞧着外面已有暮色,便要提醒众人小心时辰,然而一回头,正对上一双许久未见的眼睛。
乔兰芷怔愣一下,礼貌笑着点头,而对方却一脸鄙屑的模样,朝她直直走来。其他人也发现了方逸礼,正要起身赔笑招呼,怎知他袖子一挥,将一个东西扔进了众人面前的菜汤中,溅了乔兰芷满身油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方逸礼扔的正是当初从乔兰芷手中买走的玉佩,他眯眼瞧着被弄脏衣裳的乔兰芷,有些嫌弃地转过头去,声音漠然:“本王当是什么珍宝,竟是块没人要的破石头,没想到啊,本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本以为他发泄后便可就此离开,不曾想,他又突然正视乔兰芷,语气中还夹杂了一丝狠厉的意味:“上次是你教唆我哥去鬼市的?本王警告你,之后在京城可要小心一些,别不长眼睛再被疾驶的马车撞上。”
说罢,他这才气焰嚣张地离开了酒楼。
众人有些无措,片刻后才招呼酒楼伙计将账结了。
“小郡王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就是,小郡王这人,自小便这个性子,京城之中,谁没被他冤枉、威胁过,你是没见过他之前对别人是如何的。你放心,过上几日,他或许就将你给忘了。”
乔兰芷自然不会也不敢与方逸礼这种人一般见识,只是感到莫名其妙,他自己明明就常去鬼市,却又不愿让自己的兄弟去,而且方廷瑜那轻车熟路的模样,定然也不少去鬼市,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谁能教唆他,这与她有何关系?
想必这小郡王只是因为玉佩的缘故气不过,又怕在众人眼前丢了面子,这才给她按上了个教唆别人去鬼市的罪名。好在方逸礼财大气粗,没让她将那袋金子还回去,而且那枚寓意深厚的玉佩也回于手中,遇到方逸礼又怎么不是因祸得福呢?
这种事情相比于目前的正事,可谓九牛一毫,乔兰芷也不会为此多费情绪。
歇息一日,他们便开始继续查案了。
墙壁上的痕迹,的确与石县更夫竹梆子上的痕迹很像,若真是什么飞禽所制,那么石县百姓在夜间为何没听到怪鸣?
一同前来的锦衣卫盯着那些痕迹若有所思:“兴许是这飞禽正是来自石县,而石县百姓早已对那所谓的怪鸣习以为常,因此才没人觉得那叫声是‘怪鸣’。”
乔兰芷轻轻摇头:“既如此,那石县更夫又是被什么惊吓而亡的?”
锦衣卫沉思片刻:“那几日巡夜的兄弟也都未见过什么奇怪的飞禽,或许石县百姓与我们一样,只听到过声音,而没见过那东西的真身!”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乔兰芷也想到过这一点,但若说是飞禽杀人,如何想都有些荒谬,但“怪鸣”与“抓痕”又不像是巧合,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这飞禽的主人了。
刚想到这里,屋顶上的锦衣卫突然大喊:“这里有情况!”
紧接着,在另一处查找线索的锦衣卫也跑过来,手中拿了两条如箭似的木头,还有两颗被泥土裹着的珠子,它们应当被藏在地下许久了,由于这几日多雨水,才被冲刷了出来。
“你那边什么情况?”地面的锦衣卫朝屋顶喊去。
“这里都是碎掉的瓦片,有些瓦片上,有和墙壁上相似的痕迹。”说罢,他便带着几片瓦跳了下来,众人一瞧上面的痕迹,果然与他所说一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很多人都一头雾水,乔兰芷接过那两条像箭的木头查看,“箭羽”很明显是被刻意雕琢过的,只是箭头不怎么精致,兴许是附近小孩子的玩具也说不准。想到这里时,她抬头正瞧见那两颗被擦拭干净的珠子,正被一名锦衣卫把玩,在日光下,珠子发散出淡淡的绿光来。
乔兰芷恍然知道了什么,心中激奋着再去细瞧手中的木箭,顿然大悟!这哪里是箭,分明就是用木头雕刻的羽毛,而那两颗珠子,正是飞禽的双眼!
“是人制的木鸟,应当是飞至此地生了故障,于是眼睛与羽毛脱落,而其它部位则坠落在了屋顶上,因此才会有这么多碎掉的瓦片!”乔兰芷略思,“那些痕迹之所以看着很轻,是因为这木禽双爪并未有抓合的能力,只是借力刮划而已……”
“如此,便真能说得通了……”
众人互相交谈应和着,这案子也终于算是有了点眉目,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有能力制作木鸟的人。
自此没过几日,济州的案宗也交到了大理寺,果然,在济州命案发生之地,也有人在深夜听到过鸟鸣,好在济州的更夫胆子大些,将那晚遇到怪事的情形详细道出了。
那日刚下过一场雨,夜里连个月明都没有,更夫持了把灯在黢黑的街上正走着,腰间铜锣忽的被什么击中,他惊了一跳,下意识转身佝偻在路边墙角下,见四周没什么稀奇的,虽心有余悸,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他为壮胆子,刻意猛敲了两下铜锣。
以往铜锣一响,暗处的猫狗便会惊叫几声,可那晚却不见猫狗的声音,而是一声嘶鸣沙哑的怪叫,刚遇上邪事的更夫顿时滞在原地打颤,他打更这么多年,何时遇到过这些怪事。
惶恐之时,一只立着毛的野猫突然从一侧巷子中窜出,一头撞到了墙上,它来不及顿歇,即刻爬起来继续飞窜。看样子,那巷子中定然是有什么可怕的怪物。
更夫心中也打了退堂鼓,心道这活也不干了,总得先保住小命!然而还未待他逃开,巷子中果真传来淅淅飒飒的声音,刹那间,更夫手中的灯下便映出个庞然的影子来,他看着眼前的巨物,顿时瘫软在地,身旁的灯笼也在地上逐渐烧毁了……
再次醒来,他正躺在家中的床上,将夜里遇到的怪事报告给了官府。
这四起案子中,都出现了怪鸟,不同的是,命案有的正发生在怪鸟出现当晚,有的则是在几日后,这是凶手故意为之?还是随意为之?
诸多疑点需得一一解释,想来不觉头大。
又查了几日的案子,乔兰芷得了空闲,偷懒出了大理寺随便转转,可心里总不自觉地去想那案子。她猛晃了晃头,这种时候就是用来休息的,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疯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