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小郡王的金子,乔兰芷近日吃住都不必再愁,只要专心抓刺客便好。为行事顺利,她化名乔霜,一早便来到了大理寺,可官差们都埋头做事,无一人注意到她。
大理寺与她想的有些不同,本以为官家重地就算没有雕梁画栋,也定然庄严肃穆,不想此地竟是砖破墙朽,目之所及瓦灰地棕,说是座废宅也一丝不过。
看来传闻不假,大理寺的确很落魄。
“跟我来吧!”张未清背手从她身旁路过,径直走到稍里的一间屋子内。
屋内还有三人,其中一人是昨日见过的结巴,另外二人目测三十几岁,未曾见过,但同样一脸丧气。
张未清漫不经心一一介绍:“萧九、陈六,他俩是大理寺的巡捕,不过呢,连条疯狗都捉不住。这个你见过,赵黔,大理寺的仵作,已经两年没开张了,为找点事做,他与你们一同查王爷遇刺一案。”
萧九、陈六掩面偷笑,张未清猛瞪他二人:“您二位对此案有何高见?”
“奥!”萧九清了清嗓子,“在下以为,还是先从王爷的仇人查起。”
“两厂?”张未清长出一气,面带愁容地靠在椅子上,“除非我们有足够的证据,不然……”
“两厂与王爷,有何仇怨?”乔兰芷问道。
张未清摩挲下巴:“看你这个年纪,应当未曾听过那件事,与你说说也无妨。两厂一直视太后与外戚林氏一族为靠山,有段时日,他们几乎到了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地步。先皇苦两厂久已,但碍于太后颜面,只得命六扇门私底下调查他们徇私枉法、以私害公的证据,谁承想刑部那边竟出了个无耻叛徒,将此事告知了西厂,西厂告到了太后那里,直接对大理寺倒打了一耙!当时本官才刚上任不久,便遭此大难!”
张未清说到激动处,猛捶桌面,想来这便是大理寺与东、西厂不和的原因了。
萧九接着张未清的话说:“之后太后薨逝,但其娘家林氏一族的势力,也非一朝一夕就可除去的,直到当今圣上继位,才以谋反的罪名,派铖王抄了林氏满门。”
陈六插嘴:“那件事,皇上与王爷做得真是悄无声息、毫无征兆!直到上面下令削减两厂俸禄与职权时,我们才知道林氏已经没了!靠山虽倒了,但两厂这些年积攒的势力也不小,可以说是遍布朝野,他们不敢拿皇上如何,却可以用行刺王爷的方式,给皇上来个下马威。”
听了这话乔兰芷才知道,遇刺的王爷原来正是那个铖王,看来这案子她是接对了!
“要我看,还是先去王府再查看一番比较妥当!”乔兰芷严肃道,“若是在王府找到了两厂派人行刺的证据,我们便可申请搜查令了。”
萧九无奈一笑:“王府早就翻遍了,除了打斗的痕迹,什么也没有。”
这时,赵黔突然拿出一张画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画上像是匕首,又像是一把弯刀,总之是把不太常见的武器。
“王王王……爷,口口口述的!”
乔兰芷拿起这画细细打量,刀虽是不常见,但她总觉得熟悉,她应当在何处见过的,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张未清见她盯着画久久未作反应,敲敲桌面:“乔霜姑娘,你瞧出端倪了?”
“啊!”乔兰芷回过神来,清咳几声,“咳,少卿大人,我想再去王府看看!”
张未清应答着起身:“行吧,你们几个便再去一趟吧,今早来了新案子,本官先去瞧瞧他们查得如何了。”
王府门前的两根大柱子上,还留有那晚打斗的刀痕,铖王躲在屋内不见人,自称受到的惊吓还没缓过来。反正该问的其他人早已问过,他不露面对案子也无影响。
乔兰芷盯着刀痕看了许久,还真瞧出了些东西来。画上的刀是单刃,但柱子上的痕迹却是并排双刃,这两刃挨得很紧,若非巧匠,绝做不出这般精妙的武器。
乔兰芷询问身后两位巡捕:“这种刀,在别处可曾见过?”
陈六将佩刀抱于胸前,蹙眉摇头:“未曾见过,前几日询问了工部的人,他们也都未曾见过。”
乔兰芷阖眼思索片刻,轻声说道:“看来用此刀的,应当……不是两厂内部之人,或是他们雇佣的江湖人?可江湖之人又怎会答应插手官场之事?”
赵黔满脸狐疑:“为……为何?”
“据你们所言,林氏倒台后,东西厂便怨恨上了王爷,可他们也不至于真杀了王爷,对吧?”
三人齐齐点头,萧九说道:“大多数刺客都是被锦衣卫当场抓获的,他们全是死士,从嘴里撬不出东西来。但也有几次被刺客逃掉了,包括这次。”
乔兰芷点点头,继续追问:“被抓住的刺客与逃掉的刺客,他们在刺杀王爷的时候,有何不同之处?”
萧九想了想,回答说:“我们看了前几次的卷宗,也询问了王府的人,被抓住的那些显然功夫不怎么样,行动比较笨拙,而逃走的人自然功夫不差,话说……锦衣卫得有好些年没再抓到过刺客了。”
“仅仅是功夫上的差异?”乔兰芷蹙眉沉思,“他们用的兵器,有查过吗?”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陈六解释道:“你也知道的,王爷三天两头遇刺,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谁还会专门去查刺客使用的凶器呢?要不是这回王爷说那刀看着挺有意思,我们也不会画下来。”
“为了吓唬王爷,两厂还专门搞了把做工繁琐、工序复杂的罕见兵器,有可能吗?况且这么些年来,威也示够了,再这么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乔兰芷深呼一口气,右手食指碰了碰下嘴唇,“我怀疑这次并非两厂派人所做,看这些刀痕的深度,刺客恐怕真得想要王爷的命!江湖中人最喜欢使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器,难道真是江湖人……”
也并非没这个可能,乔兰芷突然想到,当初林氏一族的罪名,正是勾结绿林谋反,那些逃走的刺客不管是不是同一人,但定然都是以杀掉铖王为目的而来的。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当初诛杀林家满门是皇上下的令,铖王只是按命行事,为何这些人对刺杀王爷这么执着?
若知晓了其中缘由,或许就能明白父亲当初因何受到牵连了!此时,王爷遇刺一案,已不单单是乔兰芷进入大理寺的一条途径,更是她这些年一直寻觅的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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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自王爷遇刺那夜起,便禁止任何人进出,除非有皇上手谕,也就是说,那刺客一定还藏在京城内。
待京城解禁前,他们最好有所收获。
大理寺的人终于意识到,这个案子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轻松。包括锦衣卫,乃至皇上与铖王,多半以为这刺客并不会来真的。可王爷遇刺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小事,他们又不能假装不在意,便只能每次“大张旗鼓”一番,两厂势力每下愈况,火候到时,以这个由头刚好再将他们清扫一番。
江湖人的藏身之处,无非青楼、酒馆,他们寻了三日,却未见一个可疑之人。赵黔从找刺客的第一日起,便面显难色,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不过最终还是他自己没能憋住,轻声说道:“还……还有个,鬼,鬼市。”
“鬼市?”
乔兰芷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地方,她扫了那俩巡捕一眼,他二人啧了下嘴,面上有些不情愿。
萧九支吾半晌:“听老人家说,那是一群僧人在城西的京河下开的地下市集,不知为何就变成了黑市,顾名思义,那种地方不会有什么正常交易。据说白日里是找不到鬼市的,他们只有晚上才会开市,你只要能拿来足够的报酬,想要什么都能换到。”
陈六接过话来:“当年太祖有令不得管辖鬼市,因此很多亡命之徒都藏身在此。鬼市之所以称之为鬼市,是因为那就是个人吃人的阴曹地府,什么恶鬼亡徒,遍地撒野,我可不敢到那种地方去。”
话毕,他瞟了赵黔一眼。
“刺客的确有可能藏身在此处。”乔兰芷略加思索,“你们谁认识路?”
“这……”陈六、萧九面面相觑,“真要去啊。”
陈六使劲摇头:“我没去过!”
萧九紧随其后:“我也,我也没去过,不可能知道路!”
乔兰芷微笑看向二人:“怎么,不敢?”
“这……”他二人面露窘色,半晌为蹦出一个字来。
“畏首畏尾。”赵黔站起来,“我,我去。”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乔兰芷大约摸清了这三人的性子,无一例外,胆子都不大,可赵黔这一出,着实令她意想不到。
“赵小哥,你不怕?”
赵黔摇摇头:“我……我知道路!”
商量了许久,萧九、陈六无论如何都不愿去鬼市,那只得乔兰芷和赵黔二人同往了。
此次去鬼市,他们也不为抓贼,只想熟悉一番鬼市样貌便罢,其余只靠随机应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