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我开始画符。
找根木棍，在地上慢慢画。
我很难过，只能借此而掩盖。
蛇傀儡知道我心绪波动，一动不动。
画完符后，我站了起来，退了一步。
蛇傀儡于是跨了一步，将脸缓缓俯下。
她的脸正对符箓，鼻尖滴落一点鲜血。
活死人可没有血，有也只是尸液罢了。
因此这粒血肯定是她大脑内异蛇的。
血落入符中，一时没散开浸入泥土。
我于是划破指尖，也挤了一滴血。
然后，掐诀念了一串咒语，跺了一脚。
两粒血落在一处，突然腾起一缕青烟。
蛇傀儡尖叫着连退了数步，跌坐在地上。
我慢慢朝她走去，伸手递给这个惊慌的女人。
她犹豫了一下才抓住我，我将她拖起。
没错，我们已经签好了血符。
至此，它无法影响我的生死。
但我要是死掉，在契约期间，它也会毙命。
这就是个不公平契约，少有人主动要求签署。
看来，这条奇蛇真的走投无路，只能投靠我了。
我摇摇头，转身朝车走去，蛇傀儡紧跟过来。
我打开门上了车，她却在外茫然失措。
于是，我欠身替她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蛇傀儡上车后坐在副驾驶，显得有些茫然若失。
沉吟良久，我才问道：“你……想不想去见见丽儿？”
蛇傀儡点点头，恭恭敬敬的说：“如果方便，是想去看看。主人，我会交代丽儿听话，老老实实跟着主人。三年中，我也会尽心侍奉，只希望主人对丽儿好些。”
人面蛇说得掏心挖肺的，估计怕柳小丽在我这受苦吧。
想到这种极邪玩意，竟然仅存两条，我不免摇头苦笑。
看来再厉害的精怪，跟人类还不能比，生存都堪忧。
于是，我庄重的说：“放心，柳小丽本来就很听话，我肯定会对它好。至于你嘛，只要不起什么妖蛾子，没事跟你过不去干嘛？记住你答应的，以后可别再害人了。”
我看了看她，总感觉这具肉身是个僵尸，有点不爽。
人面蛇看出我的忌惮，于是说：“主人，您指个地方，无论大小我都能躲藏进去。
这话可勾起我好奇了，我指了指车子前面的导航说：“那……这里面能进吗？”
我的想法是，要躲只能躲导航里了。
我们要交流，就算有人发现，我跟导航说话也没事。
蛇傀儡听了，看了一会导航，身形剧缩突然不见了。
这可不吓老子一跳，赶紧东张西望到处寻找开了。
就听导航传来声音，说：“在这主人，有事您召唤，奴才就出来。”
我惊诧莫名，这才明白蛇傀儡擅变，还真是逆天的妖物啊！
不过，再厉害它也跟我签了血符，直接变成我的奴才了。
单听她叫着就舒坦，真有种朕还想再活五百年的愉快呢！
我想了想，便嘱咐：“你也别老奴才奴才的自己叫，听着像太监似的。就不能说委婉点，别搞得那么自卑。不过，你又整了个女人的身体套着，叫兄弟不合适了……你叫我师父吧！不是真师父，我也没啥教你的。就修空调冰箱的那种。别人问，就说是我徒弟，怎么样？”
“奴才一切都听师父的，这就叫您师父。”
这样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也不会让人怀疑。
真要让人知道，老子随身带着条剧毒的异蛇。
虽然这货是世界级保护动物，关键该物种没记录啊。
出事动物保护协会可不会帮我，就怕正道来追杀老子！
突然想起，它去黄家河那个荒弃的坟墓溜了一圈的事。
于是问道：“我查过，你去过对岸黄家河，是干嘛呢？”
蛇傀儡回道：“师父，那个坟是个姓卢的女人，嫁到廖家做媳妇。她丈夫年纪大了，到老才有个女儿。女儿年轻时，去江边洗衣服，不小心滑到河里淹死了。这个卢家女人，知道女儿淹死后心如死灰。自己下河将她捞起也不发丧，对外只说女儿生病了。一直瞒着，连她亲生父亲都不知内情，只当女儿是落了水着凉生重病，一直卧床不起。”
我听了一愣，想不到，这里面还有故事，只怕很曲折。
而且，还是与母性相关的故事，想必令人肝肠寸断。
果然蛇傀儡又说：“女儿叫廖翠儿，是这身子。”
我吃了一惊，只差不跳起来了！
原来这个身子，就是卢氏女儿？
而且，她也是溺死在水里的？
关键被人面妖蛇占据了，到底怎么回事？
正惊讶，就听蛇傀儡沉吟一会，又说：“我母亲……不，廖翠儿母亲晚年得女，一直当成掌上明珠，她一死万念俱灰。卢氏打小精巫术，知道桃子洞有我们一族。因舍不得女儿下葬。于是，有一晚便独自来桃子洞，跟我们族长，照面就大打了一场。这个女人的法门厉害，据传是得了卢家真传。还抱着必死之心前来的，我们族长算怕了她，就问她想干什么。”
听它这么说，我开始明白状况了。
看来母亲思女心切，却恨不能令其复生。
于是想出李代桃僵之举，以便酬慰思女之心。
果然，就听人面蛇又说：“廖翠儿娘这才说：‘我知道你们一族能占人尸混迹世间，我女儿淹死了，烦劳你们给个精明些的同族，让我女儿重新活过来吧。只要能让女儿恢复，外人还看不出端倪，从此我再也不会烦你们，还会给你们送祭品供果，怎么样？’”
人面蛇一声叹息，悠悠又说：“我们族长听了，暗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便让我跟着这个女人回了廖家。从此，我便成了她的女儿，一直到送她过世……”
我听了，突然很感动。
有时候，精怪确实更有人性。
这条蛇跟卢氏母女一场，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墓探望。
而且，从开始它的口误，也明白它一直将自己当成卢氏女儿。
它就心甘情愿，一直作为廖翠儿活在人间，直到她母亲去世。
沉默良久，人面蛇才又说：“卢氏在世时，我一直没出嫁。对外人说信佛，不肯嫁人。别人开始奇怪，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她父亲开始也气恼，但拗不过母亲和女儿，也只能随着我们不出嫁了。后来，卢氏老死之后，我怕再住下去容貌一直不变，别人会怀疑，便让族长让同族装成提亲的人，给我当众订了一门亲事。因为卢氏娘家懂法，又怕他们来喝喜酒识破，便让族长说男方八字特殊，必须瞒着众人悄悄出嫁。所以，才整了一出半夜接亲的事。”
我一愣，突然弄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安江沸沸扬扬的活死人嫁娶，只怕就是这事！
果然，就听人面蛇又说：“我们族长也怕我嫁出去后，卢家的人日子久了，会看出破绽。反正当时廖翠儿的父母都已过世，她家也没了亲人牵挂。最后，便将婚礼订在半夜，然后又让接亲的轿夫，在过河的时候将船打翻，全都翻到江中，给人一块淹死的假象。”
说实话，我简直听得瞠目结舌！
事情果真如此，这就是活死人嫁娶的传闻！
只是，谁也不清楚，内幕比传闻还诡秘！
其中，还隐藏了如此曲折委婉的真相。
正在惊讶，就听人面蛇又说：“当时，我们一族也凑不出这么多接亲人控尸，找不出那么多轿夫。只能由族长，用术请了几尊喜神充数。而且时间也紧，有几个喜神已经腐烂了，气味根本盖不住……你也知道，喜神身上的气味，只有梅山水法能镇，我们族长再厉害，也不懂梅山法啊！亏得是订了夜晚接亲，便想着人不多，让轿夫装成赶长路疲累，身上出汗狼藉的假象。没想到还是让人看出不对。这不，后来安江传得沸沸扬扬，就是这事。”
我正听得目瞪口呆，就听人面蛇叹息了一声。
然后又说：“也正是这事，让我们族中的后辈玩野了性子。很长时间，它们都会混迹在安江，而且行为不端，还闹出了几场大事，引起了卢家的注意。”
我明白，这或许就是桃子洞，人面蛇被封印的起因吧。
正沉吟，就听它又说：“有一天晚上，桃子洞来了个老头，指名要找我。我迎了出去，才发现他是廖翠儿舅舅。而且，他告诉我说，当初廖翠儿娘过世前，其实，已经跟他提起了我假装她女儿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姐妹之情，他一直都没跟任何人提及。”
听它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封印它的人是谁了。
果然，就听人面蛇又说：“舅舅告诉我，我们族后辈在安江惹祸了，交代我们必须注意。否则到时谁也保不了我们。而他之所以过来通报，正是因为，我装了他十几年外甥女。”
人面蛇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了一声，才又说：“直到这个时候，族长才重视起这事来，它开始严厉的约束本族后辈。这样一来，族人倒也安分下来，变得规规矩矩。”
人面蛇说这里便沉默了，良久都没再吭声。
我隐约明白，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人面蛇的语气沉重，显得颇为悲凉。
只怕后来，还发生了更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