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开了话匣子。
老廖妻子的话,也多了起来。
她一声叹息,又说:“那一年,廖镇翻船之后,父子下落不明,妻子三天后得急症风死了。他爹平时身体挺好,但刚刚送儿媳上山……过了七天,也得急症风死了!”
我愕然望着这农妇,就见她一脸惊骇,后怕不已。
“急症风”,是农村人形容死得快的绝病。
她摇了摇头,又说:“他娘死得早。到此,全家都殁了……廖开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他消息。关键他姑姑,送完哥哥送老子!不久也死了!”
话说到这儿,大家都沉默了。
大家全埋头吃饭,屋里安静下来。
只有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当初,廖镇跟孕尸约好互相保对方骨血。
除了两人血脉,其他全死了,竟无一幸免。
真想不到,尸养婴如此邪门,合家难逃一死!
连嫁出去的女儿也受到牵连,惨遭横死!
“这事可不吓人!好长时间,廖家村一到夜晚狗都不叫,阴气森森吓死个人。”
好一会,老人才叹道:“老廖是老司,这个邪撞得……打雁的让雁啄了。”
大家沉默下来,良久都没人吭声,安静的吃饭。
吃完饭,我忍不住又打听:“谁知道飞天蜈蚣吗?”
老廖母亲一愣,手一个哆嗦,分明是吓了一跳。
她儿媳也愕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我目光闪烁。
我见状,苦笑道:“怎么了,真有……这东西?”
老人家没吭声,吩咐儿媳和孙女:“收了碗筷去取点钱,好谢丁师傅!”
她孙女听了奶奶吩咐,应了一声,起身照办去了。
廖妻开始收拾饭桌,老人坐我对面有些犹豫。
“哎……”
良久,她才叹道:“丁师傅,你救了我崽、我也不瞒你!”
又沉吟一会她才说:“我是三十峒儿女,知道三十峒吗?”
我一愣,吃惊的望着她:“老人家……你娘家三十峒的?”
“看你样子,是听过三十峒了。没错,我是三十峒儿女。”
在旧黔阳,这是个地图都难查的小村,但孃孃提过。
孃孃早年跟人提及,我才对这个地名有深刻印象。
她曾经跟人谈论,安江有三处惹不得的。
一个,是老卢家滩上高坡宫。
再一个,是早年三岩湾向姓大户。
三岩湾素来是安江灵地,有三大灵石。
解放后这里变成刑场,枪毙了不少罪犯。
罪犯的血光戾气,最终破了此处的灵脉。
后来,这户向姓人,就不知搬哪儿去了。
这户向姓人颇神秘,精通祝由术、懂赶尸。
至于高坡宫,跟当年湘西三大寺、圣觉寺毗邻。
这地方在咒溪桃子洞对面的下游,是个村落。
高坡宫也是当地大户,早年很有名气的。
高坡宫世代懂梅山法,师公名气大。
高坡宫师公手狠,出马必斩,妖鬼无赦!
只要高坡宫师公出,杀鬼除妖不留活口。
而且,过去该村还出了个巫娘,远近闻名。
总之,高坡宫早年算法派标杆,威名远播。
还有一个,就是雪峰山下的三十峒了。
就算还小,我也看出孃孃对此的忌惮。
她们匆匆岔开话题,避忌溢于言表。
我只知这地方名字古怪;三十峒。
早年湘西的苗族,村落就叫峒塞。
这个三十峒,是古苗乡所在吧?
孃孃为什么避而不谈,不得而知。
知道廖母是三十峒人,我不免大喜。
连忙问:“老人家,你……知道飞天蜈蚣?”
老人家不急不慢的说:“听说过丁师傅。我交代你,如果有事跟三十峒有关,辞退了别接。钱可以慢慢挣,命可一次都不能丢。早年,安江有三处惹不得,听说过吧?”
我点头,老人家又说:“三岩湾向家下落不明,倒不足惧了。”
“高坡宫卢家现在是低调了,还有几个老家伙,惹不得。”
我点头,小声说:“听说……高坡宫的师公会放猖,真的假的?”
老人默默点头道:“会召活死人,好像失传了。”
我一愣,召活死人?
脑子立刻浮起失踪的女僵神情!
那东西无法定义,用“活死人”形容倒很贴切!
而且,它就在高坡宫斜对面上游峰顶,肯定有名堂!
正惊讶,就听老人又说:“都说这也是猖,反正很邪,师公都压不住。”
我默默寻思,就听老人嘱咐:“反正,别招惹高坡宫、无论老小。”
我点头,老人又说:“三十峒……听过飞天蜈蚣,想必知道人皮坟了?”
我愕然……
飞天蜈蚣亲眼所见才知道。
但是,人皮坟又是什么鬼?
老人默默看着我,我脱口问道:“什么……是人皮坟?”
老人轻轻叹息着,说:“我见过人皮、坟不知道在哪。”
“那时我还小,六七岁。当时才解放没多久,到处闹土匪。有一个大土匪……姓段。而这个人皮坟,就是段家祖先的坟墓。”
“段家祖坟一直挺隐秘,不知道藏在何处。据说,这是土匪坏事做多了,怕人家去挖他的祖坟,故意隐藏了坟方位。不仅如此,我还听老一辈说过,段家的祖坟里,有神兽守着的很邪门。谁要是真的找着了,守墓兽杀无赦,只怕是死路一条。”
我略一犹豫,小心翼翼的问:“你说的土匪,是不是叫……段名堂?”
老人一愣,连忙点头说:“你知道这个人哪,他当年,可杀了不少人!”
我笑了笑,说:“这个土匪很有名,当年黔阳剿匪记,都有记录的。”
老人也笑了:“这样啊,我也不认得字,反正不敢提他名字!早年,随便提这些恶人名姓,没准就惹祸上身!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哟!”
看来,老人对此颇为敬畏。
这么久了,仍然不敢乱提段匪名字。
正感慨,就听她又说:“有人说,谁要靠近段家祖坟,便会被守墓邪神吸掉血肉,最终只剩张人皮……反正死得凄惨,魂飞魄散永世无法超生!”
这说得就有点离谱了。
我捉鬼为职业,都感觉荒诞。
于是笑道:“不会吧,这是段家故意吓人的吧?”
老人一脸敬畏,缓缓摇头,说:“不是吓人,我知道。”
我不相信的说:“你知道……莫非,见过那个坟墓?”
“坟墓没见过,见过人皮,一张新鲜人皮……”
老人的话似曾相识。
之前……她好像有提过这事。
就听她一字一句的又说道:“我见过人皮。”
屋里很安静,老人良久都没吭声,她在回忆。
她浮起恐惧神色,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了。
看得出那些情景,曾让她魂飞魄散。
在记忆中,是无比恐怖的往事。
果然,良久她才慢慢又说:“我们家下面,有一条小溪。往年,每次下雨后,溪里都有不少水蛇。平常,不下雨时我们也会下溪摘猪食、下溪洗澡,对溪十分熟悉。”
老人悠悠说着,掠过一缕恶心。
旧事不堪回首,她只能冷漠的继续:“有一年秋天,好久没下雨了,那晚突然下了场大雨。第二天在溪坡上打猪草,突然发现,溪里竟然趴着一个人……”
老人说着眉毛紧皱,抑止不住惊恐和恶心。
“我以为谁在洗澡,一看……竟然是个奇怪的人!”
“这人像充了气似的鼓来胀去,在溪水里翻滚……”
老人说到这里,控制不住恶心,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干呕。
如此良久,才勉强控制住又说:“我一看……才发现,是个完整人皮。人皮……因为下雨溪里涨了水,被溪水冲下来的吧。它里钻满蛇和黄鳝还有泥鳅鼓来胀去……呃!从人皮钻进钻出,黑压压的别提多恶心……呃、呃!我吓得半死,回去就生了大病……呃!”
老人边说,一边干呕不停。
她恶心的拍着胸脯,啐了一口清水:“不瞒你说丁师傅,自打看到这些之后,我这一辈子,但凡看到蛇和黄鳝,立刻恶心想吐……造孽啊!”
没错,想象一下这情景就恐怖,别说亲眼目睹。
我这才明白,人皮坟不是虚构,是真实存在的。
老人努力平复心态,良久才缓了过来。
这才叹息:“有人说,飞天蜈蚣守着人皮坟,又有人说,是一只鬼脸落丝……反正,谁要是闯进了人皮坟,就会被这只守墓精怪给吃了,只剩人皮!丁师傅,所以我劝你别接三十峒的活。因为,我亲眼见过人皮!你能说,没有守墓邪神和人皮坟?”
“落丝”是安江一代,蜘蛛的土称,就是蜘蛛。
看来,三十峒果然大有玄机,让人不得不警惕。
而且,老人是因为我救了她儿子,才交的底。
可见孃孃嘱咐我别来安江,只怕跟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