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出站口，人多且杂。
车子开进去就不容易再出来了，李队停了车，方景辉下来，“这附近没地方停车，李队，你开车在附近转，我去接人，接到了给你打电话。”
“行。”
方景辉很少坐火车，也不知道，火车站居然这么挤。
“先生打车不，打车不？去化章街的！”
“著名景点三石山二十一位，二十一位！”
“萝卜旅馆住不住？八十一晚上！哎哎，别走啊，我们可是最便宜的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不好意思，我接人。”
方景辉从人挤人的人群中艰难的挤了出去，“借过一下，我接人。”
等了一两分钟，出站口开始人流涌动，方景辉拿出了李队给他的照片，打量着出站的人。
看到人之后，方景辉连忙喊出声来：“吴三奇！这里！！”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缓缓朝着方景辉的方向看了过去。
男人的布衣是蓝色的，看起来已经穿了许多年、洗了许多次了，但仍旧在来槐城之前洗干净了衣服，蓝色的衣服被洗的有些发白。
通过拥挤的人群，男人走到了方景辉身边。
“你是槐城公安局的警察吗？”
“是。”
方景辉拿出了自己的警察证，递给了吴三奇，“您女儿的案件，还有许多疑点……我们需要您配合我们破案。”
他给李队打了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挂断。
李队应该知道他的意思了，方景辉放起了手机。
“我……我想见见雯雯。”
吴三奇的脸上，是特意克制着的难过，“能见吗？”
“能。”
方景辉点了点头，“我们先去医院太平间。”
李队很快就把车开回来了，吴三奇看了一眼车，有些局促，“我……我坐公交去吧，哪家医院？”
他局促的眸光，落入了方景辉的眼底，叫他心底一痛。
吴三奇这是担心他自己身上脏，弄脏了李队的车。
这种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上车吧，这车不值钱。”
方景辉按着吴三奇的肩，叫他坐在了后座上，“而且，有什么能比得上孩子的死更重要的？快点查出吴雯杭的死因，抓到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车子发动了，吴三奇的神态，还是有些不自然。
方景辉拿出了三张现场拍下的照片，还有尸表检验报告，递给了吴三奇。
“这是……我们发现吴雯杭的时候拍下的现场照片，还有尸表检验报告。”
“从她的尸体上，我们没有提取到指纹，而且，发现尸体当天，是在南溪路99号，红房子后面的森林，那边已经废弃很久了，并没有监控，所以……我们没有证据，但我们有怀疑对象。”
“这，这是雯雯？”
吴三奇的声音发着颤，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照片，摇着头，“这……不是雯雯，雯雯很漂亮的……”
“这就是吴雯杭，死亡后，被人剃光了头发，用针线缝住了嘴巴，可能是为了消除指纹，她的身上，被用酒精浸泡过，这是我们从尸表检验报告发现的。”
“她的颈部有明显伤口，通过尸检报告，我们初步认为了凶器是一把剪刀，但，在尸体发现现场，我们并没有找到凶器。”
“而且，关于凶器仍旧存疑，这次叫您来，也是想要通过解剖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验，这是需要您知情并且同意的……”
“雯雯……呜呜……”
吴三奇再也忍不住，低着头，抱住了照片，呜咽的哭声，从他的口中外泄。
他很努力的想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他哭起来，再没有停止。
“对不起……如果因为我对车里造成了什么影响，我可以赔偿……”
就连这种时候，吴三奇想到的都是别人。
这副自卑的样子，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在方景辉的心口。
“您不必这样的，您的女儿死了，我们身为警察，本就应该给您一个说法的……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凶手，您可以怪我们，甚至可以打骂我们，说我们办事效率低……您不必这样压抑自己。”
“雯雯……爸爸的乖雯雯……”
吴三奇一路都在哭，直到到了医院门口，停下了车，他也仍旧保持着低头抱着照片的姿势，仍旧啜泣着。
方景辉和李队都很默契的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等吴三奇发现车停下来的时候，他颤颤巍巍的擦掉了眼泪。
“已经到了吗？怎么不叫我？我不想麻烦你们等我的……”
“没有。”
方景辉的眼眶也有些泛红，受害者家属的反应，让他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安安死了之后的自己。
“车也是刚停。”
吴三奇伸手去开车门，但没打开，方景辉按开了开安全锁，打开了门。
为了不叫吴三奇觉得局促，方景辉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车开了很多年了，有些地方不太好了……有时候得手动打开。”
吴三奇没有存疑，道了声“谢谢。”
李队去停车，方景辉带着吴三奇去了太平间。
吴雯杭的尸体，被放在停尸车上，盖着一层白布。
“雯雯。”
吴三奇站在吴雯杭的尸体旁，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平间有工作人员正在逐个擦拭尸体，吴三奇想了想，跟人交涉了之后，接来了一盆清水，又拿了一块白色的布子，沾染清水里，拧干，随后，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吴雯杭的尸体。
“雯雯啊，你活着的时候，爸爸也没有这样照顾过你……爸爸错了，早知道，爸爸就不去外地务工了，爸爸就留在槐城陪着你……”
“可是雯雯啊，爸爸不出去赚钱，哪里有钱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啊……你从小就爱和人攀比，爸爸没办法……也怪爸爸，自从你妈妈走了以后，对你的教育一直都不够……”
“爸爸很久都没见你了，雯雯，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再见面，已经是天人永隔了……雯雯，爸爸现在好难过，也好想你……也好想你的妈妈。”
“可能真被你说对了，雯雯……爸爸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克死了你的妈妈，又克是了你……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娶媳妇生孩子，怎么配做你的父亲呢……如果再活一世，爸爸不会再祸害你们母女了，爸爸就远远地看着你们，然后孤独终老……雯雯，你不是一直想爸爸这样吗？这样的话，你也会活的更开心一点儿吧……”
“雯雯啊，你起来再看爸爸一眼行吗……算了，不用看了，你活着的时候，就讨厌爸爸，讨厌爸爸窝囊，讨厌爸爸一事无成，讨厌爸爸又脏又臭……多看一眼，爸爸也怕你走的不开心。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别再摊上我这样的笨爸爸了……”
“雯雯啊，爸爸帮你把身体擦干净了，你干干净净的来了这个世界，就干干净净的走，走了以后啊，爸爸就不是你的爸爸了，你呀，就别再讨厌爸爸了……去找一个你喜欢的新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