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白故盘坐在床榻之上,窗外的朦胧景色正在飞速倒退。
车厢内中间摆有茶桌,内侧还设有书柜,两张床榻依靠着车厢壁,那条大腿骨便被白故用布条严密地包裹了起来,放在床榻之上。
车厢如此敞阔,车舆自然十分巨大。
但此时车舆却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前进着。
因为车舆是由两只形似马驹的灵兽拉辇而行。
世界是广阔的,庇尊的庇佑范围之外,除却灾兽、邪祟这等强大恐怖的存在,祸雾之中还有一些相对较弱小的生灵。
这些生灵被称为异兽。
品性温顺并且已被修士们驯化的,则称之为灵兽。
白故初次见到朔胧少有的灵兽之时,还是有些惊奇的,但现在已是收回了心思。
有些颠簸的车厢内,白故掀开窗帷向外望去,灰蒙一片的祸雾之中,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阴影在极速倒退。
注视片刻,白故有些无聊地放下帷帐,看向颜世之。
“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詹家的事情?”
白故心头还残留着淡淡哀伤,为了分散注意力,方才有此一问。
“有些事,我需要人帮我做。”
颜世之并未隐瞒,他说道:“朔胧军方不合适,正巧撞到詹家之事。”
当着白故面直接说朔胧不合适……
“那么真凶,真的应该是伏教吧?”
白故又问起真凶,当日他亲眼见到袭杀詹公的几位黑衣人,曾掉落一块与伏教玉坠气息相同的玉牌,这块玉牌一直被颜世之收着,未曾展露。
白故也是因此,才认为伏教便是真凶。
并且之后袭击颜世之,令其失踪之人,也留下了伏教的玉坠。
然而,颜世之却很坚定地答道:“不是伏教。”
“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
这份回答,令得白故一怔。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然而竟然不是伏教?
那是谁?
等等,颜世之怎么知道不是伏教,他是不是认出了真凶……
白故直直地盯着颜世之,但最终颜世之什么也没有透露。
随后白故又说道:“颜先生,之前在詹家之时,你拿出的那块带有邪祟异力的异太司……是不是出自筑沐微院?”
“是。”
颜世之说道:“那两人提前去往云岱的部分原因,便是由于这种太司石。”
果不其然,白故听到回答并不意外。
白故背靠朔胧,进入筑沐微院应该问题不大。
詹氏姐弟守孝月余时间之后,同样也会去往云岱筑沐微院,到时少不了打交道。
或许在此期间,主动染秽的白故,能为詹清衿的那抹秽毒找出解决办法。
至于他的另外两位同伴……
在来到执临城,参与到詹家事情之前,白故与颜世之其实还有两位同行的伙伴。
当时他们提前去往了云岱,原来是带着颜世之的任务去的。
白故又与颜世之闲聊了几句,渐渐地,悠长的车队速度逐渐放缓,直至彻底停下。
执临城至云岱城路途遥远,灵兽们奔袭许久,已该进食歇息了。
每当这时,许多修士都会前往车队中部,进入一座长宽接近十丈的巨大车舆,这座车舆需要二十余只灵兽合力拉行,其内恍如酒馆大堂,修士来往熙攘好不热闹。
连护佑车队的净士,也是时常光顾。
趁着灵兽进食休歇的时间,白故与颜世之也是行出车舆。
白故下车之前,特意紧了紧缠着大腿骨的布条,而后才将其背负在背后。
因为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布条,太过厚实,已然看不出腿骨的轮廓,反而形似一柄长剑。
下车之后,白故二人正巧遇到发丝杂乱、衣衫不整的杜同裕。
远远地,白故与颜世之便闻到了杜同裕身上刺鼻的酒味。
自从祭唁会典之后,杜同裕便一直是这副德行了,他似乎急切地想快速回到族内,又仿佛想要永远都在路途上。
白故记得,他本来只是想为家中老祖求一枚弥缺丹来着。
杜同裕也瞧见了白故二人,待到近前,简单寒暄,而后便自顾去往前方巨大的车舆内买醉了。
至于白故与颜世之,两人却是离开车队,前往祸雾弥漫的区域探索。
祸雾之下,并非全是荒芜,甚至相反,不时能够采集到奇特药草。
……
……
嘭!
嘭!
旷野之上,只见两头狰狞巨兽正在硬撼对攻!
其中一头巨兽周身不生毛发,兽躯之上的肌肉坚若磐石;另一头则是浑身布满手掌大的灰鳞,仿若甲胄加身。
随着两头巨兽的近身交战,震耳的撞击声不断炸响,激荡得祸雾翻涌。
祸雾之中,不仅有奇特药草生长,更有强大的异兽游荡。
可以说,一般金熙微骨的敕熙境,若是碰上这两头巨兽,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单以力量而论,这两头狰狞巨兽,与白故府试之时对上的班旭还要强上三分。
然而,此时白故背负着被布条包裹的大腿骨,却是在两头巨兽的不远处,悠哉地采摘药草。
他并没有坐收渔利的打算,因为两头巨兽虽然强大,但体型太过巨大,不适合带着上路。
不过,白故也会不时关注两眼,好奇两头巨兽的结局。
渐渐地,就在两头巨兽的战斗愈发激烈。
紧要关头,只见一道黑影自不远处电射而来。
这道黑影只有拳头大小,但速度极快,刹那间由远及近,而后竟直接洞穿了肌肉隆起的巨兽!
之后这道黑影去势不减,竟再次贯穿了体表布满灰鳞的另一头巨兽!
嗯?
不远处,白故目光微凝,看向黑影。
这道黑影在贯穿了两头巨大异兽的身躯之后,也是落往地面,乃是一头拳头大的黑色貂兽。
它的体型虽小,但却散发着异常危险的气息。
在白故观察这头黑貂的同时,它显然也察觉到了白故的存在。
“嘶嘶!”
在它注意白故的瞬间,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战利品,它再次化作一道黑影,向白故暴射而出!
“看来,今天可以加个餐。”
电光火石间,白故看着掠来的黑影,不慌不忙地握起拳头。
嘭!
黑貂狠狠撞上白故的拳头,爆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以更快的速度被轰击而出,狠狠地砸到地面。
再看去,这头黑貂七窍渗血,已然死透。
此前的两头巨兽,几乎相当于敕熙境的金熙微骨修士。
黑貂能够瞬杀那两头巨兽,但却被而今的白故瞬杀。
甚至在方才的对撞冲击之下,白故的拳面肌肤,都没有丝毫的破损。
自从微骨觉溯之后,连白故都觉得,他的体魄、气血,皆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知踏入敕熙境后,又会给敕轮、昭熙、息君带去多大的影响。
远处,一道身影正在默默旁观。
此人并非颜世之,而是一名腰悬长剑,长相清秀的少年。
这位少年,正是赵执。
他本是见白故境界低微,看到对方脱离车队,想着白故若是遇到麻烦,他可以帮上一帮。
但不想,竟看到如此一幕。
“这……这是铸骨境?”
“衍息纯净,并未诞产昭熙……”
赵执看着那头已无气息的黑貂,不禁有些失神。
他认得那头异兽,知晓其可怖,普通修士甚至需要第三境参爻境才敢招惹。
没曾想,竟在此处见到有人在铸骨境将其瞬杀。
当日府试之上,他曾为两名神秘少年而惊异,但此刻,竟又碰到了一名体魄力量更为强横的同龄之人。
这便是他远行的意义。
他蓦然想到了一个所有修行之人都曾奢望的词汇——紫曦。
而且,看其背后布条绑着的三尺长条状物什,想必,这位少年也是用剑的。
并且布条包裹的如此严密,想必是柄宝剑。
突然冒出的想法,令被世人称为剑道天才的赵执一怔,而后胸膛升腾起极为炽盛的战意!
只是,随着战意攀升,某一刻却戛然而止。
“但是,他终究只有第一境。”
赵执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赵执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游!”
赵执单手持剑,一声低语,而后在相隔极远的情况之下,手中长剑对着白故的方位一记虚斩。
随着这道斩击,只见一道浅蓝剑芒激发而出,划过重重祸雾。
“少年,今日我不以境界压你。”
“但是,见识下息术的力量吧,而后勉力修行。”
“我在前方,等你。”
赵执低声呢喃。
浅蓝剑芒恍若浮光,虽无声无息,但所过之处祸雾涌动,不可避免地被白故注意到。
注视着这道剑芒,白故有些莫名其妙,轻轻一跃意图避开。
然而,随着剑芒临近至身前,竟是于刹那间速度暴涨,连续地斗折转向,瞬息便绕至白故身后,直袭白故后颈!
猝不及防之下,白故只得侧身立起双臂格挡。
悄无声息间,剑芒撞击到白故的右臂!
然后,这道剑芒就散了。
是的,就那么平平无奇地散了。
虽然有些疼痛感,但却连他的肌肤都未破开,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印而已。
白故也是一愣。
原来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不过,剑芒能够连续变向还是挺出人意料的,适合偷袭。
若是这道剑芒再锋利些……
白故顿时再次戒备起来。
远处,赵执已然隐藏身形,悄然远去。
他看到了方才的情形。
虽然并未出全力,但没想到那一剑,居然连这位少年的肌肤都未斩开!
“这绝对是紫曦!”
赵执几乎兴奋地不能自抑,
而且,这位少年还是用剑紫曦!
又一位用剑的紫曦……
“紫曦少年,终有一日,我与你三尺青锋相接,同境一战!”
赵执强强压下全力对白故出手的念头,返回车队。
另一边,白故全神戒备良久,却是再无攻击袭来。
带着些许的莫名其妙,白故回想着方才的一幕,突然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松懈了?
他明明应该更为谨慎、警戒一些的。
是因为接连的实力增长以及微骨觉溯,使得自己有些自负了?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恍惚间,白故忆起在那片冰雪飞舞之地,那道令他记忆深刻身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白故啊白故,你忘记紫曦是什么样子了吗?”
“虽然自己现在微骨觉溯,但也不能松懈啊!”
灰蒙一片之中,白故拍了拍脸颊,重振精神。
他再次于祸雾之中游荡,采集奇特药草。
期间,白故数次遇到强大异兽,数次测试微骨觉溯后的极限,但所遇异兽皆是无法令他尽兴。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真要测试,也该是找同龄,甚至稍大一些的修士,欺负这些野兽没意思。”
放弃测试自身微骨之后,他再次起念,将包裹大腿骨的布条取下,试验其威力。
虽然白故已然决意不在人前使用,但在兽前试试手倒是可以。
然而,当白故手持大腿骨之时,异兽们不知为何,总是会惊惧莫名地逃窜。
越是强大的异兽,便越是逃的坚决、迅速。
这一幕让白故也是有些惊奇,这大腿骨,难道当真是出自灾兽?
白故沉思,脑海中浮现出一名俊逸少年发丝轻扬、白衫飘飘,但却手持大腿骨对敌的模样,莫名一个激灵。
我白故志在无敌,何须借助外物?
……
……
相距白故极为遥远之处,昏蒙祸雾之中,一名不着片缕地女子行走于荒野之间。
在她的前方,一只燕雀正在翱翔,突然再次遭到了异兽袭击,命丧当场。
女子的目光穿过重重祸雾,久久地望着这一幕。
“一世又一世。”
“厌,真的……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