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平野之上,离九指的残肢所在之处,一道昏黄息雾赶赴而来。
这道悠长的昏黄息雾之上,载乘着安氏两女。
她们早已斩杀那四名拦截的修士,但因丢失了庇尊的方位,一直搜寻至今。
待昏黄息雾将她们送至离九指肢体左右, 两女翩然而下,蹙眉察看。
离九指残肢明明并未有变化,但却总让人感觉莫名地干瘪、黯淡了些许。
随后她们又查看周遭的对战痕迹,黛眉愈发紧蹙。
良久,安凝黎作出结论:
“应该是之前那两人所为,那被驮在背上的,应该便是当日祭唁会典之上的少年,白故。”
安凝黎开口的同时伸出纤白玉指,凝出一道昏黄息雾飘往离九指残肢,将其托离地面。
不久,二人便带着离九指残肢返回执临城。
……
……
“在这里,等待同胞吧。”
在一处远离离九指残肢之地,朦胧祸雾之中,颜世之轻轻背负起白故,黯然告别埋葬着白恒的荒冢。
他赶来之时所携带的神秘巨石,此刻已化为了千百细小碎石,奇异地吸附在昏迷的白故身上。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将白故背负的极为安稳。
颜世之缓行期间,白故身上的碎石也在逐渐脱落。
然而随着碎石的掉落,白故的躯体却开始升温,每一寸肌肤都灼热无比。
直至某一时刻,颜世之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变化,眉头一皱,随之停下了脚步。
他察觉到,白故已不再需要那些神秘碎石。
应该是之前在离九指残肢之上,已经汲取到了许多……
今日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颜世之看着剩下的半数神秘碎石,思索片刻,转而改变方位,向着祸雾深处行去。
越是远离有庇尊坐镇的执临城,祸雾便愈发浓郁。
颜世之驮着白故穿行于厚重祸雾之中,随着颜世之的前行,祸雾突然涌动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前方,有一尊巨大无比,但却伤重至极的灾兽。
这尊灾兽,正是之前遭受围攻的“玄触”灾兽。
在众多修士的围攻之下,虽已然垂死,但它终究再次逃了出来!
虽然因为是要保护民众与考试,围猎灾兽的修士们不敢深追,但也不得不让人感叹,不愧是能够比肩沐虚真人的玄触灾兽。
那翻涌的祸雾,便是它剧烈地喘息所致。
只不过,它的剧烈喘息,并非全因为伤重,另一份原因则是,它两次冒性命之危也要追逐的那份气息,此时正在眼前!
只是,当这股气息出现在他面前,它却诡异地尤为克制。
它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那两道重合在一起,蝼蚁一般的身影。
不知为何,它本能地有些不安。
颜世之背负着白故,对灾兽硕大的兽眸对视。
几息过后,颜世之便移开了目光,转而审视起玄触灾兽的兽躯,似乎在寻找合适的部位。
抛开那些萎靡的触须,眼前的灾兽其实有些像一头狼。
“吼!”
似是不满眼前蝼蚁的藐视,也可能是终于受不了那份渴求、心悸,灾兽的兽躯之上,陡然爆出滔天戾气。
与此同时,它巨大的兽爪,也是狠狠砸向对方!
见状,颜世之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掌,应战灾兽。
……
……
日照万里,时间流逝,翻涌的祸雾犹如奔腾的浪涛,预示着激烈的战况。
“嗷!嗷!”
不久,随着两声莫名的吼叫,山岳一般的灾兽再次狼狈地而逃。
只是,与前两次伤痕累累但却肢体完整不同,这一次它永久地失去了左前肢。
祸雾中,灾兽被截断的前肢,仿若城墙一般横搁在颜世之面前。
他很会向别人讨要一些东西,对詹家是,对灾兽也是。
随着一片紫芒明灭,悠长高耸的灾兽左前肢之内,那最坚硬的大腿骨被凭空抽出。
这条大腿骨高有十丈,他漂浮在颜世之背后,随着颜世之缓缓离去。
期间,白故未用上的许多神秘碎石,全部依附在巨大的大腿骨之上,在紫芒的挤压熔铸之下,逐渐与之融为一体。
随着颜世之的前行,这条灰白色的大腿骨,也在渐渐浓缩。
不知过了多久,颜世之背负着白故,渐渐望见了执临城高耸的城墙,其上城卫林立。
巧合的是,折城折城民众、修士,也正自远处赶赴而来。
悠长的队伍之间,民众们惊魂未定,修士们结伴聚团。
颜世之远远望了两眼,而后便选了一处城卫稀疏的节段,悄然进入执临城。
此时,那颗大腿骨,已是被颜世之攥在了手中。
是的,原本宛如小山峰一般的大腿骨,此时已是只有三尺长短。
别人是三尺青锋剑,他则是三尺大腿骨,多少有些怪异。
……
……
白故再次睁开双目之时,已是在詹府之内,身旁仆役见他醒来,当即快步上前。
但未等仆役来到近前,白故便再次仰倒在床榻之上。
之后的时间,白故大多时候处于昏迷状态,即便偶尔苏醒,时间也是极为短暂。
并且苏醒的期间内,他也同样的意识模糊不清,全身炽热异常,仿佛正在被火焰灼炼。
如此往复,浑浑噩噩之间,白故依稀记得许多人曾来看顾。
其中詹清衿与詹明承还分外的愧疚,后悔府试之时最后没有紧跟白故,以致于丢失了白故的踪影。
当然,他们知晓白故背后势力也派出了护卫守护,即使他们跟在身旁应该也改变不了结果。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忍不住自责。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故始终陷入持续昏迷之中。
而当折城民众与修士来到执临城,并逐渐安定之后,外界发生了两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一是府试,当考生们再次回到执临,果然再次进行了考核,刷下去许多浑水摸鱼之辈。
二则是詹府再次召开了祭唁会典。
此次召开会典,颜世之与曾意图指认伏教的杜同裕,两人皆是到场。
会典期间,颜世之、杜同裕首先让众修士验明真身。
而后颜世之解释了他的失踪,他自称在第一次召开会典之前,真凶曾对詹府进行过一次袭击,将其击昏掠走。
其后颜世之趁着真凶谋图折城庇尊,自行逃脱。
随后便是杜同裕一改前态,认定贼人能够随意改变元熙、昭熙气息,既然能大庭广众之下冒充颜世之,自然也可作出其他误导。
杜同裕还表示,此前出示的血液已做不得数,很可能便是凶徒故意误导,已无法借此论证真凶。
本来少许能够接触到伏教的权贵人士,当日追击牧释之时,只以为易化昭熙气息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以及那瓶血液,已经坐实了真凶是为伏教。
但之后冷静下来,却又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以伏教的做派,也理应不会出手袭击颜世之,并进行伪冒。
而且能够改变昭熙气息,确实有能力栽赃伏教。
是以,真凶之谜,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最终由詹家做出定论,凶徒的身份指认暂且搁置,同时请求在座宾朋义士,帮詹家留意能够改换昭熙气息的修士。
至此,真凶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许多修士纷纷猜测,认为其后必然隐藏着惊天内幕。
至少,杜青裕突然的态度改变,背后定然也是有所因由,说不准又是一尊大势力。
除此之外,会典倒也不是一帆风顺。
有修士当场质疑颜世之,认为其在会典之前被凶徒掠走,而后自行逃脱的说法太过蹊跷。
但颜世之始终寡言少语,态度淡漠,面对质疑根本就没有回应之意。
最终还是詹彦出面斡旋,方才得以平息。
会后不久,随着更多修士得知始末,皆是心生不满,但也只得默默接受这一结果。
毕竟当日牧释被拆穿,确实坐实了真凶能够改变昭熙气息,如此一来,的确不能对真凶身份妄下定论。
有不少别有用心者以及隔岸观火者,他们借此寻滋事端,但却被詹家联合衙府一同镇压,并未兴起风浪。
……
……
会典过后不久,不知是顺路还是有意,青姑娘来到詹府看望白故。
小钰却是没有跟在青姑娘身旁,而是已经被送回国都云岱。
但小钰不在,却有着詹家众人以及安氏两女陪同青姑娘。
“他的床头,为什么吊着一根……大腿骨?”
一群人来到白故床榻之前,青姑娘秀眉微蹙,有些不解。
“是那位颜先生挂上去的,据说是图个吉利。”一旁的仆役答道。
一时众人怔住,仔细探查,却并未发现大腿骨有何异样,也只得作罢,任由其挂在白故床头。
因白故仍在昏迷,所以最终由青姑娘留下一枚玉牌,而后便全部离去。
这枚玉牌是通过府试的证明。
青姑娘通过安氏两女,知晓了夺回离九指残肢与白故关联甚深,所以才有此一行。
白故通过府试,可是特批。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离九指之所以有一尊肢体被盗,原因竟是许多城卫被派遣出城,前去接应折城而来的民众与修士,而剩余的城卫又疏于防范,方才令贼人有机可乘。
出手的并非一方势力,四尊残肢几乎同时遭遇盗取,最终两尊被城卫拦截而下,两尊肢体被盗出城外。
其中一尊被白故叔侄所截留,另一尊则是被不知哪方势力得手。
传言执临城知府惰政无能,经此一遭,仕途恐怕要大受影响。
如此一来, 便代表着不仅折城庇尊丢失,连执临城也有庇尊残肢被盗。
青姑娘离去后的几日,白故苏醒的次数逐渐增多,但意识依旧模糊。
好在他躯体之上的灼热,正在逐渐减退。
只是恍惚间,白故感觉他的息舍之内,似乎有着某种猩红蠕动。
而在白故的床头侧面,挂着的大腿骨之上,也是偶有黑影浮出。
只是每当这道黑影浮出骨面,便立时有莫名力量浇灌其上,将其逼回腿骨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