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来自于不远处的邪祟。
电光火石间,邪祟偌大的熙脂臂膀,霎时由远及近,后发先至,仿若一条庞大的巨蟒般撞袭而来。
妖异的血红熙脂遍布玄黑纹路,在接触的瞬间,袭向白故的青莲曦芒便湮灭无踪。
如此变故骇得众人停下鏖战。
邪祟竟突破了庇尊肢体的封阻!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庞大血红的臂膀,已是狠狠地撞击在了白故的背部。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并未传来撞击、惨呼之声,反而是不远处的邪祟,发出了凄厉嘶唳!
嘶唳声传千里,其中隐有惊惧与痛苦。
与此同时,邪祟臂膀之内的血色熙脂,竟缓慢地涌进白故的背部。
仿佛正在被白故汲取吞噬进入体!
如此景象令得白恒止下脚步,他本想设法解救白故,现在看来似乎并无必要。
也就在白恒停下脚步的瞬间,邪祟那缓缓干瘪的臂膀之上,陡然蒸腾起大量血雾,极快地向四周蔓延。
“这……这……”
眼前的景象超出常理,令得众多修士再次生出退意。
血雾扩散极快,极为短暂的时间内便涌至一众修士身前。
“撤退!”
此次,即便是为首的男子也是咬牙选择避退。
然而现下却已由不得他们。
白恒并未避开血雾,任由其笼罩自身,肌肤也随之泛起猩红。
这些猩红,被世人称之为秽毒。
白恒凝视着白故,或许是白故身在庇尊残肢之上的原因,血雾漫至近前便再无法欺近,无法侵染白故。
确保白故不会有事之后,他方才回首望向逃走的众多修士。
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些贼人。
他们发现了白故的异常,那么便留之不得。
此刻的他已无掣肘,无需守护白故,一身恐怖战力终于得以展现。
令人绝望的极速之下,白恒一路袭杀,即便有修士燃祭元熙也无济于事。
随着伤亡渐多,众修士再也顾忌不得血雾,合力围攻白恒。
一时间草石崩碎,光华烁烁,滔天的衍息激荡,漫天血雾都被搅动卷起涡旋。
大地也在不断开裂,蛛网般的沟壑四散蔓延。
酣战良久,最终白恒将所有修士尽数斩杀,强撑伤躯返回昏迷的白故身旁。
原本意图擒拿白故的庞大臂膀,此刻已是犹如干枯树干。
周遭的血雾也已消散。
相对的,白故怀抱的庇尊肢体,似乎也干瘪了少许。
时间缓缓流逝,某一时刻,邪祟陡然发出响彻云霄的凄唳。
伴随着几乎刺穿耳膜的声浪扩散,邪祟的血色臂膀,猛然间自邪祟躯干之上剥离!
这尊邪祟,竟选择了自断臂膀!
它的眼眸之中布满怨愤,再次凝塑出庞大的血色臂膀,还在意图擒捕白故。
然而与之前相同,当粗壮的臂膀再次靠近之时,一股莫名力量突兀地浇灌其上,抵阻其前进。
或许是因为这尊邪祟剥离臂膀,被掠夺了血色熙脂,此刻竟无法再次突破封阻,被拒于庇尊护佑范围之外。
这一现象直接令得邪祟陷入躁狂,疯狂与庇尊肢体散发的莫名力量对抗。
良久,邪祟不仅始终未得寸进,还反而因此变得更为虚弱。
最终,这尊邪祟似乎感知到了某道气息,怨毒地凝视了白故片刻,而后缓缓隐入祸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随着邪祟的离去,血雾开始缓缓消散,邪祟剥离的臂膀,也渐渐被白故吸收殆尽。
白恒始终立在庇尊旁侧守护,此刻得见邪祟离去,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放松下来。
他双眸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自怀中取出一个木匣子,轻轻地将其放至白故怀中。
木匣之内,是白故父亲这些年寄给他的信件。
那孩子明明都已看过了,却还很珍惜,甚至将其托付给他保管。
只是,现下木匣之内不仅有着白故父亲的家书,还有一封白恒所写的信件。
他在其中交代了一些事情。
“咳咳,咳咳咳……”
白恒剧烈地咳嗽着,卷起背脊,咳出了满掌鲜血。
他虚弱地喘息着,极为艰难地盘腿坐下。
明明周遭一片寂静,但白恒枯坐之际,耳旁却响起了垠沧彼端的风雪呼啸声。
“阿伯,你说大沧的那边,是什么样的? ”
“阿兄,你不准修炼那么快,不准比我快!”
“阿妈、阿妈,我想去找端木家的三姑娘。”
他的目光愈发涣散,望向远方朦胧的祸雾,仿佛望见了一道渴望长大的幼小身影。
“阿伯,青天舟真的能载乘所有同胞,横渡垠沧吗?”
“阿兄,约好了,我们以后一起远渡垠沧,成为军士,建铸青天舟!”
白恒收回望向祸雾的目光,失神垂首。
或许是神志恍惚的原因,当他的视线触及地面,在那暗红浓稠的血泊之中,一幕幕令他难忘的光景浮现。
“阿爸,阿爸殉亡了……阿爸是为了收集青天舟建材而殉亡……”
“阿兄,我们一定要铸成青天舟,让同胞重沐骄阳,让阿爸……瞑目!”
白恒不由得闭上双目,忆起初至垠沧彼端,周旋游走于各势力之间,暗杀官宦,收集建材的景象。
那段时光,他真的很快意。
“都军大人,方才……谢谢你出手相救。”
“白恒领命,此次攻夺童家私矿,必不辱命。”
“阿兄,我要去暗杀之前提过的那位参将了,我,我有些……紧张。”
他曾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难,但令他感到挫折的,其实却是与兄长的理念不合。
他不知道分歧是何时出现的,只记得后来他们之间的争执愈发激烈。
“你不要想那么多,你这样下去不仅会被处罚,还会耽搁建铸青天舟的进程!”
“他们没有错,难道我们就有错,就应该生而遭受困寒吗!”
“你还记不记得阿爸是怎么殉亡的,记不记得说过要一起建铸青天舟,让同胞重沐骄阳!”
“白皓!不可能会有你所想的那种办法!”
白恒艰难地甩头,似乎想要将那段时光从他的人生之中剥离。
他不再追忆,再次缓缓取出一封书信。
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书信。
白恒摩挲着尚未开封的书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张熟悉的面庞,那份干净的笑容。
即便理念不合,兄长还是将期望,托付给了最信任的弟弟。
其实,白恒隐隐能够猜到信中的内容。
但他已然打算完成兄长的嘱托。
白恒始终梦想着建铸青天舟,让同胞重沐骄阳,这是他的夙愿,但也仅仅只是他的夙愿。
他不应该为此,去干扰任何人的人生。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恒的生命几乎走到了尽头。
但他仍在艰撑,不愿就此逝去。
他不想辜负那份信任。
良久,终于一道身影来到了白恒面前,竟是失踪已久的颜世之。
颜世之将夹在肋间的巨大石块放下,蹙眉快步行去。
待到颜世之来到近前,白恒艰难递出尚未开封的书信,沙哑道:
“未来……合适之时,交给故儿。”
随着颜世之缓缓接过书信,白恒仿若交出了最后的寄托,直直地仰倒而下。
最后时刻,他望着天际缥缈缭绕的祸雾,再次看到了幼年时期的信誓旦旦,成年之后的征战厮杀,以及与兄长同僚们的过往点滴。
经年夙愿,终归空赴。
“真的,好想看一看,青天舟载负同胞,横渡垠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