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千里,繁星乱缀。
折城府衙后院,略显昏暗的房内,白故孤身坐于床沿,眺望着窗外的圆月星海。
“阿叔……你在吗?”
寂静之中,白故轻声开口。
每位朔胧的探士,都会配有军士暗中保护、监察,白故虽然被颜世之提前自据点带出,但同样分配有军士。
只是,这位军士是他的小叔,白恒。
与詹府的防御严密不同,此地受青姑娘掌控,而青姑娘又与朔胧达成了合作,是以白故猜想,白恒应该就在附近。
长久地寂静之后,白故前方视线一暗,一道黑衣中年男子出现在他的身前,遮住了漫天星光。
此人便是他的小叔,白恒。
说起来,白故来到垠沧彼端之后,在据点内的大多时间都由白恒照顾。
白故先是将颜世之的消息告诉白恒,随后问道:
“那位青前辈……是什么身份?”
按规矩说,白故的问话是有些逾越的。
不过真按规矩来的话,他的小叔也是不该现身的。
“她是……山上的人。”
沙哑的嗓音自白恒口中发出,其中的意思引得白故目光一凝。
但随后他便注意到白恒沙哑的嗓音,关切道:
“阿叔,你……受伤了?”
白故的关心,换来的却是白恒的沉默。
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白故,看着那与其兄长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庞。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白恒记得,自白故来到垠沧彼端之后,已有数次无偿为人祛秽。
与兄长一般的善良,一般的有自己的坚持。
他心中默然叹息,不过值此弥留之际,他已然看开了很多。
……
……
月隐日升,又至晨时。
依昨日那位戚老所言,青姑娘早已命人开始大规模“归药入石”,为祛治疫毒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在这个清晨同样忙碌的,还有詹氏姐弟。
昨夜之事,他们詹家收到青姑娘密信,从而得知牧释与白故二人现下受青姑娘庇护,身在折城府衙。
于是詹清衿便主动要求携带疗伤丹药,前去折城。
同时带上一两位族老,也好之后保护白故。
虽然无论是疗伤丹药还是守备力量,青姑娘一定都会安排妥当,但道理却不是这么论的。
白故可以不需要,但詹家、詹清衿,却是不可以不做表示。
即便白故的察秽情况,似乎并不太理想。
于是詹清衿一早便带上族内最好的疗伤丹药,以及两位族老,出发前往折城。
詹明承也是随同上路。
他们皆是身着特制黑衫,头戴帷帽,与白故祭唁会典之前外出那套相同。
现下执临城内四处都有修士在搜寻牧释,四人如此打扮一同出行太过招摇,于是便两两一组,两位族老暗中护持。
天蒙蒙亮之际,詹氏姐弟便自密道来到府外。
值此时辰,街道之上并不算拥挤,姐弟二人穿行于人流之间,径直行向城门。
“那两人……”
此时,不远处一座茶肆二楼的雅间内,一位少年与一名年轻的道士,注意到了詹氏姐弟。
他们正是前些时日在庇尊庙左前院内,全程观看了白故扛指的李家第二子与清妄观道士。
李家二子名为李延。
只听李延说道:“你看那两人,体态是不是很像当日左前院内的那两人?”
“你是说,当日以第一境铸骨境,差点在左前院将第七指扛起的那人?”
清妄观道士也看向街道上的詹氏姐弟,说道:“那男子身材普普通通,倒是不好分辨是否是当日那人。”
“但其女伴……”
道士突然话锋一转,笑道:“李家小子原来开窍了,当日没少观察人家女伴的身材吧?”
“不然,可不会寥寥几眼便将其认出。”
对于道士的调侃,李延明显一怔,并未接话,而是继续观察楼下的詹氏姐弟。
“他们似乎是要出城……”
待到确定詹氏姐弟前进的方位,只听李延说道:
“你当日不是说那人可能有所隐藏吗,如今正巧无事,我去城外试一试他。”
言罢,李延也不管道士,径自起身离去。
李家小子果然还是对紫曦很是在意呢……
道士嘴角划出一抹弧度,也不言语,默默跟在李延身后。
有好戏看了。
街道上,此时人流中的詹氏姐弟并不知晓,已是有两人悄然跟上了他们。
直到他们行出城门,于城外疾驰一段时间,方才发现端倪。
在城内之时还不确定,出城之后还这般的吊在二人身后,意图也太过明显了。
当然,李延二人也是故意未做遮掩。
于是灰蒙祸雾之间,詹氏姐弟直接停下步伐,詹明承哑着嗓子向后方喊道:
“二位一路相随,不知是何用意?”
随着詹明承的大声喝问,淡薄祸雾之中,两道身影逐渐显现。
无论是詹清衿还是詹明承,都对这两道身影有些熟悉。
但是,此二人跟踪我们做什么?
姐弟二人心中疑惑,但未等开口,便见李延抬手就是一道曦芒,同时向着詹明承暴冲而去。
他的这一举动,更是让詹氏姐弟惊疑。
他这是要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詹清衿上前一步,葱葱玉手格开李延攻向詹明承的一拳。
值此敏感时刻,他们姐弟却是不能暴露身份,若是他们遮掩身份偷偷出城的事情泄露,少不了生出波澜。
他们与李延并不相熟,也不能保证对方会为他们保守秘密。
“这位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詹明承哑着嗓子开口,意图化解争斗。
然而詹清衿与李延却已然再次缠斗上来。
直到片刻之后,李延发现詹清衿颇有些难缠,方才后跃一步停下攻伐,看着詹明承冷然嘲讽道:
“哼,你要躲在女人的背后吗?”
这顿时让詹明承一头雾水。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戴着的特制帷帽,身上穿的特制黑衫,难道是假的不成?
你连我们身份都不知晓,就来挑事?
但偏偏詹明承又不能自曝身份,只能哑着嗓子继续说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詹明承的话直指核心,但是,李延却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们二人妄自前来试探,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都会道一声找错了人。
只要他们确定眼前之人,便是当日在左前院扛指的少年以及其女伴即可。
于是便听李延冷然道:“你怎知我想找的不是你?”
“莫再多言,也不要躲在女人后面,来与我一战!”
李延话落,又冲将过去,与詹清衿拳掌相接,狠狠对了一记。
只不过,李延这一拳却仿佛打在詹明承胸膛,让他再次一阵无语,郁闷得心口发堵。
看样子,是解释不清了。
以前便听过李家二子偌大的名头,也曾有过几次蒙面,却不曾想竟如此蛮横,如此地不讲道理。
詹明承心中亦有些气愤,便冷哼道:“并非是我躲在女人后面。”
“而是你,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詹明承此言一出,李延的目光顿时冷冽起来,恍若锋刃。
而詹清衿,也是短暂地回望詹明承。
即使詹清衿被帷帽遮挡了面容,詹明承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面露苦色。
完了,不该说“连一个女人”的……
场中,李延后方那位清妄观的道士,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此前詹清衿几次出手,虽有特制衣衫遮挡,但战斗间仍有些许昭熙气息显露。
他素来博闻强记,几年前曾感受过詹清衿的昭熙,是以此时,已是认出了詹清衿。
“李延应该不识得詹清衿的昭熙气息……”
“前些时日局势紧张,詹家之人应该也不会去左前院,李家小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管他呢……”
这位年轻道士心中自语,虽然认出了詹清衿,但却并不打算提醒李延,更不打算解开误会。
因为,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