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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祭唁会典(一)(1 / 1)


晨光熹微,朔风凄凛。

今日的执临城格外安静,街巷间修士摩肩擦踵,却无一人出声,淡淡的悲切浸藏于肃穆之中,衬得凛风也添几分萧索。

万人空巷的景象震慑着凡人百姓,他们素来知晓詹氏乃是修行世家,却未想到詹氏在修行界竟威望至此。

只一夜之间,那些喧闹跋扈的修行者们全换了面孔,肃然庄重的氛围令得凡人们心生畏惧,纷纷宅门紧闭,不敢声语。

詹府已然成了执临城的中心,院墙游廊皆是素绫长悬,府门大开,迎接络绎不绝的丧客。

祭唁会典将会持续多日,今日是第一日。

与凡人之间的丧俗大有不同,修行世家丧事素来不起棚、不立牌楼,也不奏丧乐,单只日夜诵读道经。

前来吊唁的亲朋友人也忌讳嚎哭,务求肃静,以防遮扰诵经之声。

此外,祭礼送往侧门,而后持礼单交由执事,自主门而入。

此刻的詹家内外便是如此,如潮的丧客纷至沓来,却无人言语,肃穆而又压抑,唯有诵经之声流传其间。

跨过府门,吊唁的丧客便安静步向灵堂。

灵堂分为前堂、后堂,前灵堂设有供桌,其上摆有软垫底座,用以供奉詹老太公的微骨,底座两侧各摆熏炉。

除此之外供桌之上并无五供,来客也无需烧纸、上香,而是在供桌前方另设小桌,其上摆放“奠池”、“执壶”、“奠爵” 、“奠盏”,以供丧客奠酒、奠茶。

潮水般的丧客涌来又退去,酒池、茶池空了又满上,正如世事沉浮,旧去新来。

丧客们无论是否奠酒、奠茶,皆需向詹老太公的微骨渡一缕息君,而后施礼,如此方算祭拜。

詹老太公的至亲们立于供桌的两侧,每当客人祭息施礼之后,至亲们则躬身回礼。

按规矩而言,若是死者是为他人所害,丧客还可进入后灵堂,查看逝者的遗躯、遗容。

并且逝者遗躯之上若有明显伤痕,至亲们也需酌情显露,供丧客查看知悉。

现下的詹府之内,丧客们在祭拜过詹公微骨之后,皆是前往后灵堂查看遗躯。

待丧客们看到詹公遗躯左肩显露而出的血肉干裂之处,以及能够感应到枯竭的息舍陀脉,许多人心中也便有了眉目。

熔焉,尽央谷。

丧客们瞻看过遗躯之后,还可留爻、留玉。

爻为太司石,玉为肃玉。

留爻、留玉者大多受过詹公恩惠,心怀报答之念。

一般而言,这些太司石与肃玉会贴上送者名讳,被主家好生保存,日后有事相求之时,再携礼同时持肃玉、太司石登门。

也有将这些太司石、肃玉随逝者一同葬入墓室的世家,但极少。

之后是最后一件事了,由逝者的至亲们邀人留赐挽联。

由主家准备条状烙玉,而后受邀的丧客在其上以昭熙凝字成联。

大多丧客都无此殊荣,受邀之人大多会是与逝者生前十分亲密之人,抑或是权贵之人。

这些昭熙挽联最终会作为陪葬品,一同入墓。

一般受邀留下昭熙挽联者,在此之后,主家还会邀其入席午时、夜时的丧宴。

詹家便计划在午时的丧宴之上,向云聚的故友权贵们,公布真凶。

此刻詹府内外肃穆、上下有序,渐渐有受邀的权贵亲友于府内闲坐相候,而未受邀的修士亦是各怀心思,于府外静立以待。

便连忙碌的仆役、执事,乃至诵经的道士们,也皆在等待着午时丧宴。

……

……

日悬中天,正午的烈日挥洒灼辉,透过凄清的云层笼罩詹府。

灵堂原本是正对府门的正厅,两侧各有一个不小的院落,但昨日夜间已将两侧院墙拆去。

如今正院与两个侧院合为一个大院,尤为宽敞。

丧宴便设在灵堂前的大院内,共摆了四十九张长案,每张长案摆七盘素食。

一般而言,为表悲恸,丧客们并不会动筷,只会饮用主家提供的上好的茶、酒。

其次,灵堂的正前方要摆有一张长案,正对府门,詹公所遗微骨连着供台底座,也一并请至这张最为宽大的玉案后方。

这便是詹老太公所用的灵案。

灵案直通府门,其间不得有阻隔,余下的四十八张长案在灵案与府门之间分立两侧,左右各三列,每列八张长案。

此时此刻,詹府之内诵经声已是停歇,每张长案后方皆有三、四修士聚坐于蒲团之上。

长案甚为宽长,却是不显狭挤。

放眼望去,院中云聚了约莫百余修士。

这些修士气息渊深,或雍容华贵,或威严显赫,神情端庄地汇聚院中,莫名的压迫感使得云絮都凝止不动。

而在府外,也摆有流水席。

与府内长案不同,府外的流水席有近百桌之多,是为圆桌,修士们穿行其间,使得整条街道仿若泛满了涟漪的颀长江流。

“铭感诸君的到来……”

灵堂稍前方,身着丧衣的詹彦携詹老太公的一众至亲,向着席间的名宿权贵们致词。

白故与易化为颜世之的牧释立于旁侧,有目光频频望向他们,已然猜到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许多当日迎接詹公归城的执临城势力,曾与颜世之打过照面,但此时也未对牧释的易化之法生疑。

自该如此。

“家父一生坦荡、矜贫救厄,犹记当年……”

场间,詹彦缅怀着詹公的为人理念、生平事迹,偶有穿插詹老太公与其的生活点滴。

詹彦追思期间,常会单手负于腰后,每当其时,那只手掌都会攒的很紧、很紧。

在旁静立的白故观察到了这一幕,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詹彦平素掩藏在威严之下的苍凉与哀恸。

此时此刻,无人知晓到这位中年男子内心的屈辱与悲痛。

“二月十六日,本该是家父的归来之期,然而……”

场间,詹彦终于提到了真凶,台阶之下的众多目光也霎时变得锐利。

只见詹彦单手微抬向牧释与白故,说道:

“经过当日在场的颜先生与白公子的证词,以及当日收集的佐证,我们断定凶徒乃是尽央谷贼人!”

詹彦话语间,白故已是自怀中取出一只琉璃瓶。

琉璃瓶内外明彻,可以清晰的看到其内盛满了防止气息逸散的药液。

这些药液之中,浸泡着半根手指。

这半根手指,便是詹彦所说的佐证。

白故接过仆役送来的玉盘,将琉璃瓶置于玉盘之上,而后双手平托玉盘走下台阶,缓步穿行于席间,方便众人感应探查。

期间白故直面了许多权贵。

同时也见到了伏教夜袭之时,曾出手的三人。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之中年近三十,被称为安姑娘的女子,名为安凝黎。

她与当日庇尊庙内,那位牧释同出一间的安姓少女有着几分相像。

事实上,安凝黎正是那位安姓少女的姑母。

除此之外,白故还见到了一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朔胧同胞。

这些人,俱在专注探查琉璃瓶内的手指。

不过却并未见到那位青姑娘。

今早以及昨日查看易化的詹公遗躯之时,也是未见到那位青姑娘,当真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

“诸位应该感应的出,指节之上所残留的‘真一元液’的气息。”

白故于席间走动之时,灵堂门前的台阶之上,假扮颜世之的牧释开口说道:

“这根手指出自凶徒。”

“想必凶徒在谋害詹老太公之前的不久,曾有服用真一元液,但却未被息舍微骨完全吸收,导致血肉之内有些许残留。”

“结合詹老太公遗躯之上熔焉息术所留的痕迹,凶徒所属尽央谷无疑。”

随着他的开口,府内议论声渐起。

相较之下,府外之声更为鼎沸,仿若如瀑暴雨。

无论是府内府外,白故感受着各式各样的态度,神色平淡地走过所有的路程,默默返回灵案旁侧。

“诸位。”

白故站定不久,詹彦再次开口,嗓音并不如何震耳,但府内外却陡然寂静下来。

只听詹彦说道:

“真凶身份明确,而且在其行凶过后,想必也不敢继续藏匿于执临城与邻近的折城。”

“于是詹某便未立刻将凶徒公之于众,以防打草惊蛇,抑或群情激奋之下被别有用心者利用,生出动乱。”

“诸多考量过后,詹家决定先行暗自竭力追查。”

“然而尽央谷恶名昭彰已久,且藏匿极深,詹家苦寻半月,也是一无所得。”

“因此,今日祭唁典礼之上,詹某恳请诸位助詹家寻找尽央谷凶徒,提供消息线索者,詹家必有重谢!”

詹彦话落,府内外皆传出声援认同之声,也有对詹彦至今方才公布真凶的议论。

然而更多的,却是对尽央谷的声讨、谩骂。

一时之间,詹府周遭声浪鼎沸滔天。

按詹家的安排,随后便是由牧释假扮的颜世之,提供凶徒的特征,境界、体型。

再之后便是由族老领走白故之前出示的佐证,将其带往府外公示其上的昭熙气息。

照现下的情态,不出所料会一切顺遂。

然而在府外的声浪以及府内的议论之下,一道极为铿锵有力的嗓音,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中:

“且慢。”

“现下恐怕,还不足以将凶徒……定论为尽央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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