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昨夜的愁云似乎还未消散。
晨起之后,白故一边洗漱,一边思索着昨夜的事情。
他感到些许的不安。
在白故的心中,颜世之不仅一直都很神秘,行事向来有条不紊,似乎一切皆在掌握。
可如今,那位颜世之竟是失踪了。
白故很担忧颜世之。
自从颜世之将白故提前带出据点,一路上对白故照顾颇多,也经常指导白故药理之道,这些白故都记在心里。
白故的父亲生前之时,以及现在负责监察白故的小叔,都跟颜世之相交莫逆,甚至颜世之受白故父亲所托,无偿为白家改进秘药。
可以说,颜世之虽然始终是一副漠然的模样,但其实跟白故还是很亲近的,白故如何能不担忧?
其次,颜世之的失踪,还会影响到两日后祭唁会典。
对此,詹家昨夜一番商议,决定会典之前若是未能寻到颜世之,便将由牧释伪装为颜世之,与白故共同辅助指认凶徒。
这些白故倒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颜世之的安危,以及他现下的境况。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块“伏”字坠牌。
白故对于这个坠牌,其实知晓一二。
首先巧合的是,那块坠牌之上的气息,跟颜世之此前改进的药液之中的某种成分,是一般的阴冷。
其次他父亲曾在书信之中多次提到,如果遇到与“伏”有关之人,切记远离,千万不要引起注意。
“伏”,其实指的是伏教。
寻常修士根本就没有资格知晓伏教,知晓伏教恐怖的势力,大多是为百年世家那等层次。
白故的父亲生前,在朔胧军方也算身居高位,但却在信中多次郑重嘱咐白故,可见其恐怖之处。
甚至詹家是为百年世家,也要对真凶伏教委曲求全。
多思无益,白故洗漱过后,心中虽放不下对颜世之的担忧,但还是要去往詹清衿住处,准备进行察秽。
……
……
午后,丹曦照抚,
詹府某处雅致的居所内,白故已然察秽结束,早已离去。
居所内里,诺大浴池的朦胧热气之间,詹清衿正在浴洗。
不知何时起,烦心之时,詹清衿便会浴洗。
只是,任由清水一次次浸没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却总也洗不去那抹猩红。
今晨白故为其察秽之时,虽然并未多说,但詹清衿却是观察得出,察秽的结果可能并不如意。
浴洗后不久,詹清衿接下来要随白故出府,去往各大斗馆探查其余考生实力。
经过伏教夜袭,詹家本应更为注意白故的安危,但现实是,如若伏教还想再次出手,詹家也阻拦不得。
所以詹家干脆也就不再限制白故的行动,甚至出于担心白故安危,今日詹清衿主动请缨陪同外出。
而且,此次暗中监守的人员之中,有着六峰之一的牧释。
詹清衿很快便来到白故暂居的院落之前。
透过洞门看去,只见一位少年正立于青竹之前。
他正在以针线穿连落叶,随后将其系回竹枝。
清风徐徐,少年鬓发微扬、白衫轻摆,似是有所察觉,停下了手中动作侧身面向詹清衿。
少年眉宇间似有些许愁闷,但一双眸子之中,却是一如既往地透着沉静、自若。
“确有些风采。”
詹清衿薄唇微抿,心道:“只可惜专注祛秽师一道,修为落下同龄之人太多。”
詹清衿感念白故为她祛秽,只是她向来看重修道,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会不自觉地关注其修为。
远远地,白故也望见了詹清衿,两人简单地遥遥一礼。
之后便与昨日相同,换上了詹家准备的衣衫、帷帽,出发去往庇尊庙。
……
……
一路上,詹清衿曼妙的身姿吸引了很多热切目光,但她本人却是一言不发,给人的感觉很“冷”。
白故也不在乎,他身在朔胧之时,身边同样有一些詹清衿这般“冷”的朋友。
甚至他的那些朋友因为过于冷,每日都要穿很多、很多的衣物御寒……
“昨夜之事你看到了吗?依我看,定然是那凶徒出手了。”
“昨夜真凶只出手了两次,想必也是出手之后方才发现事态远超预料,惶惶逃走。”
“在下倒是好奇,那凶徒此前对詹公出手,到底处于什么目的?有何好处?”
今日的庇尊庙依旧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白故与詹清衿来至左前院之时,许多修士谈论着昨夜之事,将其与真凶、祭唁会典联系在一起。
白故并未过多留意,他始终关注着庇尊残肢。
随着白故踏入左前院,暗中监守的牧释也是来到此处。
他并未去往左前院,而是进入依左前院矮墙而建的茶馆。
茶馆内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二楼大厅嘈杂无比,谈论着昨晚之事,偶尔点评左前院内扛指的修士。
牧释径直登上茶馆的三楼,推开其中一扇门扉。
“安家姑娘,好久不见呐……”
雅间内,在牧释的前方,只见一名女子肤若脂玉、眉透英气,可谓是姿容冠绝。
而在牧释关上背后门扉的几息之间,两名路过的男子惊鸿一瞥,瞬间被女子的容颜吸引,失神地立于原地。
“牧叔……”
安姓女子认出牧释,笑道:
“牧叔怎么出来了,昨晚我姑母还说,你要在詹家内忙到祭唁会典结束呢。”
这名女子芳龄十九岁,比之白故要大上三岁,相貌与昨晚出手的那位女子有几分相像。
事实上,那位正是安姓女子的姑母。
牧释走上前去,与安姓女子一同立于窗前,俯视着左前院,笑道:
“詹家确实有很多事,不过也不至于一点空闲都没有。”
“说起来,聂哥儿不在,你姑母便连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说,昨晚打个招呼便直接离去了,也太绝情。”
牧释话落,只听安姓女子笑道:“哦?牧叔是这么想的吗?”
“我会如实转告姑母的。”
“……”
牧释干笑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在左前院,我记得左前院比之右前院稍有不及。”
提起这些,安姓女子颇有些意兴阑珊,说道:“右前院茶馆熟人太多,所以我才来此寻个清净。”
“而且即便是右前院,也没几人值得注意。”
牧释说道:“入不得你眼倒也正常。”
“你天纵之资,于同龄人之中难逢敌手,若是随随便便就有入眼之人,那才奇怪了。”
牧释的话语听上去有些夸张,但安姓女子却没有辩驳谦让。
事实如此。
过分自谦,可是不讨喜的。
“你跟你姑母,还在查那个组织吗?”
“是的,只是查来查去,最终线索总会莫名其妙断掉……”
两人闲聊期间,偶尔也会望一眼下方左前院内。
此刻,只见台上正有一位少年单膝下蹲,正在奋力地想要扛起第四指。
不久,少年直至力竭,依旧没有扛起第四指,黯然下场。
与他们相差不多,昨日的那名李家二子,以及清妄观的道士,两人此时也在茶肆三楼的某处雅间。
他们同样是来此寻个清净,右前院足够资格攀附他们的人太多,反观左前院,胆敢前来攀谈的少之又少。
“第四十六位。”
左前院内,少年离去过后,平台之下的庇尊庙司事中气十足地呼唤道:“第四十六位。”
司事连唤两声,很快便见一位男子自茶馆内走出,登上台去。
白故是在第五十三位。
昨日詹明承已在司事那里替白故缴纳息玉报名,现下他只需要默默压制微骨深处的渴求,等待登台即可。
期间,有一件很凑巧的事情,白故遇到一名与昨日那位壮汉相同情况之人。
同样的一次次单膝下蹲、弓背,尝试扛起庇尊指节,而且竟同样的让白故感到丝丝怪异。
除此之外,其余登台之人皆是平平无奇,唯有一位据说是沅国的天骄。
他状似轻松地抬起了第四指,而后便不以为意地径自下台了。
“沅国许多所谓的天骄,其实都只是徒有虚名。”
“他们大多是权贵的子女,被谄媚之辈大肆吹嘘,寻常修士不敢拆穿,久而久之就造就了许多声名在外的‘天骄’。”
茶馆三楼雅间,安姓女子俯视着左前院内的情景,对沅国颇有微词。
“确实如此。”
牧释也看着那名沅国所谓的“天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到胸口有些闷。
茶肆三楼另一处雅间内,也发生着相似的场景。
那名清妄观的青年道士,以及被称为李家二子的少年,此时对这名沅国天骄,同样是眸含不屑。
“第五十三位。”
恰在此时,那位司事的呼唤声响起,而白故正是第五十三位。
而见到白故有所动作,牧释也是抛去烦心事,转而关注于他。
只见白故向詹清衿点头示意,随后便向着平台行去。
平台一旁,庇尊庙司事接过白故昨日领取的凭证,而后便未有多问。
一般而言,登台者是无需凭证的,只需缴纳息玉之时留下昭熙,登台之时的供司事对照便可。
只有需要隐藏身份,以及并未诞产昭熙,无法直接对照身份的第一境修士,才会需要凭证。
此刻茶馆之上许多人看到白故交还凭证,兼之望见白故一身詹家准备的玄衫帷帽,不由得安静下来。
神秘,总是会引发更多关注。
连那清妄观道士与李家少年,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注意到牧释的视线,安姓女子也是开口道:“牧叔认得此人?”
“嗯。”牧释回道:“是个有趣的小兄弟。”
“不过他比你小了三岁,而且修行也被外事耽搁,恐怕同样入不了你眼。”
安姓女子淡淡道:“牧叔说笑了,而今天下太平,于修士而言,个人实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品行。”
牧释闻言微微颔首,道:
“你说的对,但是身为修行之人,又有谁能做到不在乎实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