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山闪电般地追上桃木剑,一个翻身跨过栏杆,顷刻间就来到了第一层。
可他的那柄桃木剑飞出来后,就直直地定在大厅高高的吊顶之下,迟迟没有动作。
晕黄的剑尖与绛红的穗子摇摇晃晃,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居山与桃木剑通心,却只能大致感应到一些模糊的呢喃。
“被其他的磁场屏蔽了吗……”居山眉心紧蹙,黄黑色道袍一挥,掌心向上,把空中的桃木剑召唤了回来。
至此,他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判断——
恐怕他要找的人就在这方寸之地。
大厅里总共有五人,除了辛安庄之外,都是经常和他一起去外边做任务的的小伙子。
当然,还有一个小豆包。
几人见居山一脸严峻,不免上前关切道,“居山大师,千先生的情况,是不是……”
后面的话,他们都不忍说出,一个大汉直接红了眼眶,别过脸,僵硬地呼吸着。
居山锐利的目光从面前的五人一个一个地掠过,不放过一丝细节。
他开了天识,识破一个人的伪装应当是非常容易的才对!
可,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可能——
一,对方的道行比他高。
二,虚虚幻幻,真真假假,他们怕是入了局。若想破局,按这规模,恐怕必得见血了。
这一边,居山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破局的方法,昆玉却实在等不及,打了电话过来。
按下接通键的那一刻,对面渐入慌乱的嗓音快速传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
居山满目失望,扶手盖住脸,声音像是苍老了好几岁,“还没。”
“不管你是把他的房子翻了个顶朝天也好!还是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昆玉的情绪已然到达崩溃的边缘,他暴躁如巨兽,面容狰狞又狼狈,只能靠怒吼来维持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和冷静。
纵然相处不过几月,靳桃浪在昆玉心里,诚然值得了一声挚友。
他的怀里见证过自己双胞胎弟弟的消逝,就已经不能再忍受如此知己,以同样的方式,再次消散在自己面前!
他发誓!
如果再次醒来的人不是千惟空,他会亲手了结那个怪物的生命!
如此骄傲的人,怎会允许别人侵占身体!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从一个带密码的保险箱里拿出一支冰蓝色的药剂。
亮白的灯光透过透明的液体,在他手上投射出漂亮荡漾的蓝色海洋。
这一针,可以在短短一瞬就破坏人体全部的细胞,是他意外研究出来的产物。
这时,五蛇忽然举着手机跑过来,“昆医生,电话接通了!”
昆玉迅速把药剂放到随身的口袋里,接过电话,还未说明情况,那边就传来一声稍显虚弱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古奚狼狈地躺在乱石堆里,为了杀死成群的丧尸和藤曼,过度透支异能,让他现在连抬一根手指都觉得疲累。
不过,看着满地的狼藉以及手里闪烁着绿光的五级丧尸晶核,他的心情却没由来的舒畅。
这颗最漂亮,他要留给哥哥。
“惟空,可能要消失了。”
话音刚落,古奚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没等他问清楚,昆玉便用最简洁的语言和他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以及,他最后的推测……
“我的方法已经用尽了,但这明显在属于世外力量,我无法干预。”昆玉一点点地将靳桃浪额角的汗擦尽,现在的他处于极致崩溃后的冷漠期,“如果惟空真的被占据了身体……”
“我会亲手了结它的命。”古奚脸色阴沉,墨蓝色的眸子黑压压地凝聚起了一股摄人的黑雾,隐约还有紫色的雷电盘旋。
无力透支的身体靠着这份怒气,再次积蓄起了残虐的风暴。越是平淡的话语,越是将古奚的腾腾杀气掩埋。
“尽快回来。”昆玉干脆地撂下这一句后,便把电话挂断了。
听着耳边的“嘟嘟”声响过之后,古奚才如梦初醒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脸一会阴森异常,煞气汹涌翻腾;一会泫然欲泣,润湿眼眶,好不可怜。
他像是游离在两端的缝合怪物,左右脸扭曲阴邪,又哭又笑,跟刚从神经病院里逃出的重症患者一样,诡异又可怜。
【呀!不愧是男主~好厉害~五级丧尸都能……】望完风的零点笑嘻嘻地飘回来,只是这一次,它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贴近古奚,而是被吓得硬生生地定在空中,后半句话哑了声,完全说不出来。
棉花糖般的身子抖成了筛子,一点一点地后退。
它没想到,才一会的功夫,之前那个可怕的神经病男主就又回来了!
话说,它好不容易被变好的男主感化,可以靠近了呢!
“你究竟是谁的系统!”忽然,古奚抬起眼皮,冷如淬冰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刺进零点的泪眼花花的紫色小眼珠里。
【啊啊啊!】零点猛不丁地被吓到了,僵在原地,一边哭一边尖叫,并且还非常没骨气地把自家主人给出卖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的主人是阿桃!】
“阿……桃!”古奚的眼睛忽然一沉,慌忙无措的脚步骤然停下,他扬起头,像招狗一样对空中的零点勾了勾手指,“过来。”
零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非常窝囊地飘了过去。
古奚一把拽住零点的头,晃了晃,嘴唇上扬,勾起一抹残忍戏谑的微笑,“靳桃浪派你来干什么?监视我?”
零点眼神躲闪,如此近地距离面对古奚,让它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这一刻,古奚的心情说不出的难受。
他几乎可以猜到,再继续问下去,最后的答案可能不是甜蜜腻人的糖果,而是沾满了各种虚伪和腐臭的算计。
可怜吗?可笑吧。
他轻轻一笑,垂下长睫,遮住了眼底飘荡的腥虐,哑着嗓子继续道,“那他的任务是什么?攻略我?”
零点疯狂点头!
“所以,刚才电话那一出是什么意思?像里写的一样,利用病情,把我这个男主的好感度不断提高,接着,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越说到后面,古奚的心越冷。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就是——
好不甘心!
棉花再次点头的动作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揭开,他尽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可心却痛到无以复加,像是被无数尖刀插透,搅和成肉泥,把他所有的一腔热情都明码标价,成了一个笑话!
那次生病恐怕也是那靳桃浪特意安排的,那时脑子陡然塞进去很多模糊的记忆,一直教他如何爱人。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什么所谓的系统!
古奚啊古奚,摔了这么多跟头,还不长脑子……
真是贱呐。
古奚冷笑,随手一扬,泄愤似的把零点扔到地上。
零点虽然没有实体,摔得也没有一点感觉,可它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没一会,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流下来了,等古奚走远确定人家听不清了,才敢小声地抱怨。
【坏人!】
在后面飘荡了好一会,零点的大脑才像是回归了主位,兴冲冲地找靳桃浪聊起来。
【主人~主人~我今天才发现~男主居然可以看到我!还能抓到我!】
说着说着,系统空间里的报告逐渐偏离的方向,变成了指控和抱怨。
【刚才男主对我可不好了!不仅吓我,还甩我!人家的头被揪得老高了~肯定掉了不少头发~】
【呜呜呜~主人~我不想再继续跟着男主了~人家想回去和豆包玩~呜呜呜~】
【主人~你怎么不应人家~】
【主人?】
越说话,零点就越觉得不对。
以前只要它一说话,靳桃浪就会立刻回它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眼珠子来回游荡,磨磨唧唧纠结了好一会,终究对靳桃浪的担忧还是打败了信任。
它不放心,任务失败就失败吧,男主那么强又死不了,它要回去找主人!
想罢,对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恶狠狠地做了一个鬼脸后,憋着气就往南边急速飞去。
现下, 靳桃浪被控制在一处无边界的回忆方阵里,原主的回忆被记录在半透明的棕黑色胶片上。
无数卷胶片围在他的四周,一帧帧地播放。
里面喂古矜吃饭的场景分明那么温馨,可就在靳桃浪抬手要触碰的一霎那,“咔咔”如刀片,快如疾风地在他身上割出伤口后,便如恶心的水蛭蚂蝗般,嘬着伤口的血液猛吸!
靳桃浪周身魔气迅速聚集动荡,切碎了面前的胶片,可这举动是彻底惹怒了它们。
它们像是章鱼的触手,无孔不入地对外来者展开猛烈的攻击!
“砰!”
“咔嚓!”
“咚——”
各种响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将紧张的战场层层烘托,靳桃浪的气息已然出了几分错乱,他想努力破除禁制,可回忆无穷,越是用蛮力撕扯清剿,反弹得越迅猛。
即使实力强大,也落了下风。
那些胶片行阵变幻不穷,不知疲累,只要碰上一点,便是刀切剑砍。
他全身上下不计其数的伤口,大片的血液迸出,轻而易举地将那尊贵的红袍金线长衫染透,并随着每一步动作,在地上染上几滴血红,混合着几缕切面完整的发丝,将残暴的战况诠释清晰。
空间内大片狼藉,破碎的胶片残骸到处都是,靳桃浪的手被魔气覆上,徒手将面前最后一张胶片撕裂后,还没喘口气,下一波的攻势便向他袭来!
靳桃浪杀红了眼,无风却有发丝飘扬,他轻轻地将眉梢下落的血抹开,性感的嗓音藏着凉薄和极度危险的信号,宛若一只嗜血的野兽。
“昆泽,你惹到我了。”
在大厅欣喜地等待新身体的昆泽不知道自己被记恨上了,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毕竟,谁会和一个死人论长短?
【443怎么样!可以准备转移了吗?】昆泽瞅着满大厅着急忙慌的人,开心极了。
一想到明天自己醒来,不仅任务会完成大半,还能不费吹灰之力收了这群人当小弟,真是爽啊。
443是控制着胶片阵的主使,面对还未败下阵来的靳桃浪,它不免染上了几分慌乱,为了让昆泽的成功率更高,它只能寻了另一个理由拖延时间,【暂时还不行,宿主,你还没恢复成原来的形态。】
【你之前可没说啊!】昆泽没好气道。
不过算了算时间,也就七分钟吧。
但是,七分钟后,他不可能在一个笼子里恢复成原来的身体吧?
得想办法出去。
“叽叽叽!”
紧绷凝滞的大厅骤然被一声鸡叫打断,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其望过去。
小刘走上前,看到小鸡不断啄着门口的铁栏,便蹲下身,就要把门打开,却不想一旁的古矜动作比他还快。
不知何时他竟然从辛安庄的怀里挣脱出来,小手一下子就伸进了笼子,拽着小黄鸡的脖子就往外跑。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端给整懵了,还是居山反应得快,跟了上去。
古矜个子小小,脚步迈得还挺快,“嗞溜”一下就逃出门,藏进了花园里。
“豆包!豆包你在哪!”居山只来得及瞥见煽动的木栅门,下意识地就往外跑,后面的人也被带偏,纷纷冲出去找人。
待人声渐熄,古矜才把怀里的小黄鸡拿出来。
他这么聪明,怎么不知道靳桃浪怎么了。
可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古矜一个不过三岁的幼童能做什么?
古家的血脉也许就留着冷血的心,可古矜却被靳桃浪一人捂着很热。
他很懂事,所以在居山和昆玉面前都装得很好,但这不能代表他内心也是平静的。
方才那一声声的“啄门声”像是掀开了他骨子里最残暴的一角。
他很想看见红色的液体,感受滚烫的温度溅在手上的感觉,似乎只有这样,他耳边的叫嚣才能安静些。
古矜就蹲在一盆白蔷薇后头,微弱的光线却刚好能照亮手上那只拼命挣扎的小黄鸡。
【宿主,还有三十秒,你撑住!】
【撑你*啊撑!】昆泽进气没有出气多,【又不是你被掐着跑了一路!】
稚嫩的童声在此刻如同恶魔的低语传进昆泽的耳膜里。
“空空,窝不是个好孩子了。”
“窝,控制不住。”
话落,古矜的食指和大拇指猛地用力!
剩下的一切,他就像是基因里自带的一般,首尾分离,四肢“咔咔”扯断……
再挖一个小坑,埋了,再把手上的血洗干净……
古矜全程的表情冷血漠然,仿佛他的手下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团任由他切圆搓扁的橡皮泥。
待全部都收拾好后,鼻尖那股难闻的味道终于消失了。
【嘀!】
“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