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小路上,应该是刚刚过了卯时的缘故,天刚蒙蒙亮,一路之上只有李福寿一人,背着大大的箱笼,里面胡乱的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师父留下的“家业”。腰间的大酒葫芦装满了清水。
李福寿对这些东西太过熟悉,往日里走南闯北也都是自己肩负,而自己的那个师父则是手举着一杆白布旗杆,右手摇铃。自顾自摆出神仙模样,嘴里叨念着:“算卦,五文~”“择选吉日,十纹~”“风水阴宅,二十文~”“降妖捉鬼,分文不取~”
每当这时,李福寿也会扯开嗓子喊上一句:“代写家书,两纹!”
世道不好,求神问卦的生意自然好做些。看官该问了,“这道士真有些手段不成?还能降妖捉鬼?关键是分文不取,这完全是世外高人的做派呀!”
这个问题,李福寿最开始也是疑惑的不行,反正跟了师父八年,从未见过他真的降妖斗法,用师父的话说:“那有这么多鬼怪能让咱碰上,看势头不对,咱就赶紧扯呼~”
不到半日的时间,李福寿一边胡思乱想脚下的步子却不停,转眼间就已经走到十几里外的一个镇子里。
“江临镇”李福寿撩起遮阳布帘,指着大大的牌坊道。
江临镇,南方的一个小镇,因紧临一条弯曲的小河,故有其名。那为什么不叫临江镇呢?隔壁的村镇率先征用了这个名字,改一改,江临镇确实挺好听。
街上大大小小的摊铺排起了长龙,贯穿南北街道。货物齐全、花样极多,吸引着不少附近村落里来此采卖货物。
李福寿对光鲜炫目的绫罗绸缎并不感兴趣,私塾先生说过:“衣贵洁,不贵华。”不过好像自己的衣服也没多干净,嘿嘿。那些眼花缭乱的奇淫巧技、精美的玩具,看看就好了,自己也算是半个出家人嘛!
黏糊糊的糍粑、在蒸笼里冒着热气的米果、飘着薄薄红油直勾人馋虫的包袱、要说最叫人受不了的还得是宣软白胖的肉馒头。
腹中早就空空的李福寿,目不转睛的盯着诱人的美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
“小道爷,怎么样,馒头刚出锅,来两个?”小贩看着目不转睛的李福寿,率先搭腔道。
“嗯,多少钱?”李福寿深深吞下口水,试探着问。
“不贵,不贵,馒头一个大子,肉的要贵些,得两个大子。您来几个尝尝鲜?”小贩掀开笼屉,蒸汽裹挟着面粉甜丝丝的香气,还掺杂着醉人的肉香。
“一文钱一个,两文钱一个。”李福寿小声嘀咕。转身低下头偷偷摸摸数起了钱袋。
一块碎的不能再碎的银两,二十四个铜板。这是李福寿的全部家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句话是说给那个已逝的师父听的。
这些年按理说,自己和师父都没少挣钱。自己手上经过的家书也得有上千封。可是自己这个师父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顿顿少不了酒肉,仔细想想那偌大的酒葫芦里从来就没见过底。
谁说出家人不能沾荤腥?反正师父就从没这样说过。谁说出家人要六根清净,师父可就是一点也不清净。也别说,要真是清净了,当年也不会多管自己的闲事。
师父临终前喝干了最后一滴酒,本来还余下了十几两银钱。等到潦草的办完丧事就花光了大半。西村的郑屠户拿着账本来了,东村酒馆的小伙计也没慢几步,当然还少不了翰林书肆的赵掌柜。
钱袋里能留下这些,还得多亏了房东的孙大娘,看自己可怜,免去了半个月的房钱。
“唉!”李福寿长长叹息一声。“老板,来两个馒头就行。”
李福寿手捧着馒头,小口吹散热气,辗转唇齿之间细嚼慢咽。这世间的种种繁华都与自己有着距离,未来该何去何从?
依依不舍的吃净整个馒头,肚子多少有了些底。绕道清净一些的街巷,李福寿举起白帆,也学着师父的口吻吆喝道:“算卦、风水、代写家书,五文即可!”
一张口就落了气势,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要给人算卦?可不如年过半百,留着长须的糟老头子,根本唬不住人呀!
已近黄昏,桥对岸的歪脖子树上麻雀都一家团聚,叽叽喳喳的准备休憩。摇晃着水葫芦,李福寿一下午颗粒无收,已经开始担心今晚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