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的低沉男声渐渐离温溪瑜越来越远,她便知道这个梦即将结束了。
在脱离梦境的最后一秒,她只看到了阿勒苏那琥珀色的眼眸。
那双向来凌厉的眼此刻却是泛着红,快速变换的口型好像在冲着她急切地说着什么。
只可惜随着声音的消弭,温溪瑜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并不能分辨阿勒苏对她说了句怎样的话。
————
整个世界定格在阿勒苏怀中的人儿消散成烟的那一刹那。
他坐起身来,回味起了这个冗长的梦。
他与瑜儿一起经历的梦都是基于现实背景的基础上,而这个梦所代表的含义自然也非比寻常……
阿勒苏垂下眼睑,唇角自嘲似的勾了勾。
没想到,他给老东西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老东西死了竟还想将他一并带走。
阿勒苏原以为这么多年老东西已经被酒色迷了心智,没想到他骨子里还是流着乌谷浑王族那沸腾着的狼血。
怕他死了乌谷浑部落再没有人能镇住自己,便让自己这柄乌谷浑最锋利的刀为他殉葬吗?
他的面容半隐于火光中,琥珀色的眸微眯,就像寻找到了猎物即将发起进攻的野兽。
老东西,只可惜你错了,错的彻底。
有些事情并不是他阿勒苏做不到,只是他不屑于去做罢了。
可如今,他变了……
天色将明未明,几只用来传递消息的猎隼在无人的角落拍打着翅膀飞往天空。
那九天之上舒展开来的修长羽翼似能划破这昼夜交替的混沌,带来黎明的曙光。
距离乌谷浑部落还有十一日,再行几日便是能看到被草原部落誉为‘神山‘的阿里雪山。
只要翻过阿里雪山,便是能到达草原部落世代居住的大草原。
和亲队伍已在路上行了半月有余。
而此刻骑在马背上的阿勒苏所心心念念的便只有一件事。
长乐帝姬究竟是不是他的瑜儿。
若长乐帝姬也同自己一起经历过那些梦境,那她为何不与自己相认?
莫非是瑜儿不喜欢自己,这段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吗?
阿勒苏想找长乐帝姬问个清楚,但又怕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终于在夜晚扎营之时,他忍不住了。
带领着他进入长乐帝姬营帐的婢女走在前面,再次踏进这熟悉的帐中,他心中唯有忐忑。
依旧是熟悉的美人榻,依旧是昏黄的灯光。
那鎏金香薰炉中的烟云袅袅,长乐帝姬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仕女,靠在美人榻上,她拿着手中针线,似乎在绣着什么东西。
长乐帝姬那双雪白的手捻动着针线,见他进了帐子,手中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一旁,将婢女通通打发了出去,静静地看着阿勒苏,似乎在等他说明来意。
“帝姬最近在夜里是否会做一些梦?”
阿勒苏看着眼前那张与自己心上人一致的面容,试探性地问。
“梦?本宫夜里睡得素来安稳,倒是极少做梦,四王子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长乐帝姬开口答,那张雍容温婉的面容上满是疑惑不解。
“我近些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一直有一位名叫‘瑜儿‘的大燕少女。”
阿勒苏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长乐帝姬,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那还真是巧了,本宫的闺名里,也有一个瑜字。”长乐帝姬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答。
“更巧的是,那梦中少女的面容,竟然和帝姬生得颇为相似。”阿勒苏见长乐帝姬没露出丝毫端倪,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
“颇为相似?世界上还竟有这般神奇的事?”
而这位长乐帝姬的回答却是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坠到了谷底。
“是啊,世界上竟有这般巧的事。”
阿勒苏苦笑一声,将头垂了下去失望万分。
他的指尖死死陷入掌心,对长乐帝姬就是瑜儿这件事再没有了任何念想。
哪怕她生着一张和瑜儿相似的脸,可她没有他们一起经历过的记忆,那她终究也不是瑜儿。
而他若只是因为长乐帝姬生着和瑜儿一样的脸,便在心中将她当作瑜儿。这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和对梦中瑜儿的亵渎与背叛。
“夜深了,长乐帝姬早日歇息吧。”
在阿勒苏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头上的狼爪痕上的粉色也在飞快的褪去。
粉色—白色—灰色
那狼爪痕的颜色彻底定格在了灰色上。
“四王子还请留步。”长乐帝姬开了口。
阿勒苏迈出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来。抬起眸子淡淡道:“长乐帝姬还有事吗?”
他脸上的神情较前几日的热络变得极其冷淡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疏离与淡漠。
“四王子,为了感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本宫有一物想要送给你。”
长乐帝姬站起身来,将刚刚绣着东西的一方绣帕递给了他。
“这是本宫绣了好几日的东西,虽有些粗陋,还请四王子莫要嫌弃。”
阿勒苏蹙着眉,开口推辞道:“帝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曾听说绣帕在中原文化中意义非凡,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怕是……”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却是被那绣帕上的图案牢牢吸引住了。
那雪白的绣帕上,歪歪斜斜的绣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小红马。是他们的小红马!
阿勒苏呆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连思考的能力也暂时失去了。
他骤然望向那正拿着绣帕的少女。
她歪了歪头,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要吗?”
“我……我要!”阿勒苏一把将她手上的绣帕攥在了手心里,生怕别人给他抢走了似的。
“你不是让我露出一些马脚嘛?如今我不但露了马脚,还露了马身子和马头呢。”
她指着手帕上的枣红色小马,言笑晏晏。
“你满不满意呀,阿勒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