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夜里,许然登上了涿州城的城头,他身边站着握着火把的侍卫,许然的目光悠远,看向远处的夜空,不知道他能够在夜空中看到些什么,但是他的目光始终向前。
许然一向是淡定的,对待任何事情都没有变化,可是要是有人能够仔细地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他藏在袖子下的双手也已经开始有些微微颤抖,但是和身边的侍卫比起来,他看起来还是要淡定很多的,看着侍卫拿火把都忍不住一直颤抖的手,有些无奈地说:“你不至于如此恐惧的,我知道这些事情很麻烦,但是我不觉得这些事情到了让你完全没信心的程度,现在整座涿州城当中,就只有两个人是必须要信心赢得胜利的,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哪怕这座城破了,我们都不能给后退一步,我知道你害怕,但是小六子,这些事情还是要正确对待一些的。
我们不害怕,这座城不一定能赢,但是我们要是害怕的话,这座城是一定守不住的。
这座城就像是航行在大海上的一条船,一条摇摇欲坠的船,我们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堵住窟窿的木板。
我虽然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对所有事情,但是我保证自己不会做错太多的事情,这么多年了,你难不成还不了解我吗?”
“您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您确定我能够守下来吗?”
“不是确定,是我们一定能够守下来,要是我们连这一些信心都没有的话,我们还出现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我之所以让你留下来,就是因为我觉得你适合跟我留在这里,因为你从来都不是那种会担心自己安危的人,你是一个很相信我的人。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一些让你觉得过于不舒服,但是我还是选择这么做,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坚持下来。”
“您放心吧,我不会有多余的反应,我不是恐惧,只是今天的夜里有一些冷,所以我的身体并没有太舒服。”
许然难得露出来笑容,“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够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起来别的话,毕竟某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呢?”
“您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我保证可以做好这些事情。”
许然说道:“我现在需要你去调派几个斥候,向着幽州的方向前行三百公里,也不需要他们探查到什么情报,只要能够找到一些人,找到一些逃兵也是可以的,只是注意一些安全,要是发现契丹大军,一定要回来。
最好能够聚拢一些残兵,带回来的人越多,那么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守住。
当然,战败的消息还是尽量不要告诉人,可以放出去一些消息,但是不能够让所有人知道。”
“我明白这件事情该怎么去做的,只是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您要是把这些事情都说出去,恐怕能够让所有人都对这些事情有想法,既然都有想法了,对这些事情,恐怕就不会有太多的问题,何必要遮遮掩掩?”
许然很平静地说道:“你对这件事情难道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你刚才还是有一些恐惧的,你觉得那些人会不会有恐惧?很多人在面对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会奋勇向前,但是同样的,也会有人会选择放弃的,你觉得是这种人多,还是那种人多?
我觉得是后者更多一些,因为哪怕是我们,也是不得不会有一些恐惧的。
而我担心的就是这些,现在大军还没有到来,要是提前把这些消息散出去,恐怕会引起他们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将军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结,前者温教许为平议,虽未下吏断决其事,已蒙神明顾省之听。皇天后土,实闻德音。窃独踊跃,私自庆幸。闻《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汉世所宜遵前修也。传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斯盖谓大小窳隆丑美之形,至于鼻目众窍毛发之状,未有不然者也。情之异者,刚柔舒急倨敬之间。至于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亦复均也。与光骨肉,义有相隐,言其冤滥,未必可谅,且以人情平论其理。光衣冠子孙,径路平易,位极州郡,日望徵辟,亦无瑕秽纤介之累,无故刊定诏书,欲以何名?就有所疑,当求其便安,岂有触冒死祸,以解细微?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岂可为哉!昔东海孝妇,见枉不辜,幽灵感革,天应枯旱。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阙连年,而终不见理。呼嗟紫宫之门,泣血两观之下,伤和致灾,为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应复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岂有冤谤无徵,反不得理?是为刑宥正罪,戮加诬侵也。不偏不党,其若是乎?明将军德盛位尊,人臣无二,言行动天地,举厝移阴阳,诚能留神,沛然晓察,必有于公高门之福,和气立应,天下幸甚。
这句话当中的趋利避害,是很多人都会去做的,趋利避害其实是人的一种本能。”
这句话说完,许然伸出手,将手放在火把上,然后手迅速地收回,“这就是趋利避害,哪怕是我,在把手放到火上炙烤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把手收回来,更不要说是哪些应对到危机的百姓了。”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只是这是为什么,我还以为大人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那些百姓会答应这些事情,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您居然知道他们回不答应这些事情,却还是要做这些事情。
我觉得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一些不太合适呢?”
许然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这样一个词,推己及人。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什么是仁?然夫仁者,益推己以及人也。学者之於忠恕,未免参校彼己,推己及人则宜。尽己之心为忠,推己及人为恕。
在国家大事也是这样的,不思小国之见陵于我,亦犹我之见陵于楚也。惟不能推己及人,以至于此。不知讲信修睦,不能推己及人,此讼之所以日繁而奠可止也。
推己及人这种情绪是应该出现的,要是没有这种情绪的话,你处理不了这件事情的。
你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应该清楚这些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好好想清楚这些事情,你以后会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把自己的思想控制到这些地方。”
和许然交流完这些事情,小六子就离开了这里,下令斥候向着前进五十里,最终找到一些溃败的参军,斥候猜到会是一场惨败,但是看着那些近乎疯狂逃跑的家伙,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经过他们的努力,最终聚齐了一千人的逃兵,但是这只大军离开涿州的时候,可是足足有十万人,到最后竟然就只有一千人回到这里。
领头之人问道:“你们的主帅呢?”
一个身穿裨将衣服的人说道:“主帅和一千卫军正在后面,再后面应该还有三千大军正在阻挡契丹人的追兵。”
听到这句话,斥候的首领说:“你们在这里接应一下,我现在就回城去禀报刺史大人,城中还是有一些士卒和乡勇的,这些人或许不能够对抗大军,但是能够阻挡一下,就也算是能够让大军撤回来一些。
我想替代刺史大人问一句,你们就只回来这些人吗?”
“原本是可以回来更多人的,但是这路上契丹人就和疯了一样,原本的一万人就只剩下我们这些,我们跑得快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批阻击的,大将军说我们只要完成狙击就可以直接撤离这里,于是我们就直接跑到了这里来。”
斥候首领说:“还麻烦你们向前三十里后等待大军,我现在就回去禀报刺史大人。
如果等到了大军和后面的人,还请你们带着他们继续前行十里,我保证会让人在那个位置等待你的。
我王忠南一定会回来的,你们放心。”
王忠南就是小六子,也就是跟在许然身边的那个侍卫,王忠南是后来的大将军。
王忠南最终带着人接应到了张照等人,原本许然是打算处理这些人的,但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这些人还是有一些用处的,要是那么轻易就去处理的话,恐怕会惹出来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而且许然也不可能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处理张照等人,但是他不处理,可不代表着皇帝处理。
最终此战的主帅张照被诛九族,活下来的将领中有三人被降职,还有四人被罢免,其中还有两个人被皇帝下令处死。
皇帝原本是不打算处理那两个家伙的,但是那两个家伙作为前军统率和骑兵统率居然是这些人当中跑得最快的,两个家伙甚至于要比王忠南更早到达涿州城下,也就是许然忍住了,不然他们两个可能直接被许然斩首在两军阵前。
而这一次之后,许然就回到了长安城中,升任兵部左侍郎,而原本的兵部左侍郎调到吏部当右侍郎,吏部右侍郎升任左侍郎,左侍郎升任兵部尚书。
实在是兵部这些家伙给皇帝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而王忠南也在许然的推举下成为了皇帝第二次进攻幽州的先锋,也就是这场仗,让契丹人十年内都没敢到达幽州城下。
齐年北不觉得皇帝的杀伐有问题,相反,这件事情让齐年北对于皇帝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那么重用内卫,为什么对百官如此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