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和马儿叙完旧,柳撷枝又仔细打量这庙宇的模样,觉得无甚古怪了,才踏入廊院。
难道……父王在里面?可是父王怎么会出现在圣殷这样偏远的村镇荒林中?
穿过空院,她轻声喊了两句,没有人应。
于是只好快步进入厅殿,但是本该摆放神座的地方连台子也没有,偌大的堂中只有一个身披乌纱侧身对她的半坐女子。
她在岩板小圆桌前纹丝不动,可是桌上空无一物。
“你……是?”
柳撷枝怯怯开口。
“你想要什么?”
乌纱蒙身的女人声音如曼蛇妖娆,扭头看她,只露出一双蔚蓝的眼睛。
“我什么也不要,我想走出这片林子,回到许文安身边。”
柳撷枝疑惑不解她为什么问这般无厘头的问题。
“墟海镜,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女人,完全不听她在说什么。
柳撷枝发觉自己似乎被耍了,大胆走近那乌纱满身的女人,拍拍桌:“这上面什么都没有,你不但耳聋,还眼瞎吗?”
“你现在,就身处墟海镜中。”
她抬头盯柳撷枝,那双蓝色眸子如暴风中的海浪,几欲吞噬柳撷枝。
“墟海镜……明明在清尘那里,在圣鲛阁中……”柳撷枝恍惚记起这名字是什么东西,清尘提过的。
可刹那间柳撷枝的双眸也染上大海的湛蓝色,摇曳出迷离而妖艳的光芒,她渴求的,期待的,即将呼之欲出!
“我想要治好我的病,我还想要……不!不!不能这样!不——”
她痛苦掐住自己的脖颈,那上面分明开始长出一条又一条的鲛鳃,张合扇动。
“你想要活下去,你明明最想要这个——”乌纱女人仰头大笑,“但我知道……你还想要什么。”
“你还想要……许文安只属于你一个人。”
瞬间她整身坠入不见底的蓝色深海,张口不能言,连随波光晃动的光芒亦渐行渐远。
猛然睁眼,柳撷枝下意识捂住脖子,仓皇从床榻翻滚跌坐地上。
粗重喘息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被海魔纠缠了?”
是个男声,她赶忙起身躲在床帘之后,悄悄露出半截面颊看他模样。
“那还挺像我的。”这男人黑发金眸,望着比清尘小不了几岁,自发的亲近与熟络令柳撷枝有些惧怕,“我以前也经常做这种梦,是不是一个全身黑色纱裙,还蒙面的女人?”
柳撷枝点头。
“她用什么迷惑你进屋子的?”
“是一匹……我很喜欢的马。”
她缓缓从床帘后走出来,给他比划那匹马的样子,多高多大。
“她说的,是对的吗?”
“什么……?”
“你想要的事物。”
她沉默了,警惕地又缩回床帘后面。
男人无奈一笑,后退几步,眸子闪烁:“我是泊玉,你的……生父,撷枝。”
生……父?
柳撷枝瞪他半晌,又走出帘外,瘦小的手臂举起来,却是一拳打在泊玉的胸膛:“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啊?!”
“我娘呢?!你说你是我父亲!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了?!我生病,我成亲,你都去哪儿了?啊?!”
她本是满腔的怒气,可是越说着,眼眶便越红。
前世他甚至未曾出现过,自己含恨带着无数遗憾咽气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对不起,撷枝,对不起……”
泊玉也跟着红了眼,局促将她抱进怀中,任由她的拳头繁密落在自己胸膛,一下又一下。
“你娘她……是我没用,我这些年一直没能找到她……但是如今能把你找回来……已是万幸……”
“如果不是因为你从王宫中出逃,我能感应到你的鲛珠了,恐怕我想见到你也是天方夜谭……”
鲛珠…?
柳撷枝勉强眨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想到于柳未寒那儿收来的蒙尘圆珠,便从贴身衣物中捧了出来,打开盒子给泊玉看。
“你是指……这个?”
“对!”
他一惊,低头端详好一会:“可要好生藏好,若是这珠子有什么闪失……”
“清尘说,失去了鲛珠的鲛人活不了多久。我这些年疾病缠身,是因为鲛珠离开了躯体,墟海镜可以救我的命,但是会让我失去之前的记忆……”
“我不想这样。”
柳撷枝又将盒子收好,低低啜泣。
既然是因为收回了鲛珠,父亲才能找到自己……她前世连自己重疾缘由都未曾了解,便不明不白逝去,父亲自然也无从而知。
“我都知道。是未意让你来利镇找我对吗?我收到她的信实在担忧,便即刻出发想早些与你会面。”
“撷枝,要治好你的身体这并非易事,但放心,我离开侯府后的这些年都致力于此,现已有成果。如果你准备好了,我带你回利镇我的住处……”
他灿金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期待与喜色,如黄昏海线上那抹浓郁夕阳。
原来未意所说能够救治自己的……是自己的父亲。
转而柳撷枝却意识到,父亲并不打算将许文安并入计划之中。
“可是许文安……”
“是他强迫你和他成亲的对吗,撷枝,等你的鲛珠归位,就可以生活在圣殷,自由自在……”
“我不是被迫的,父亲。许文安找不到我,一定也很焦急,我想我至少……要与他报个平安才好。”
她静静与这双金眸对视,那里面的灿烂光辉转瞬即逝,泊玉蹙了眉。
“他胁迫了你?还是……他打过你?!”
他捏住柳撷枝窄瘦的肩膀,不停确认身上是否有伤痕:“北洛的男人哪有几个好的?!撷枝,你不知道,北洛那地方,男人能娶无数妻妾,他如今对你甜言蜜语,往后——”
“他不一样,将我照顾得很好,也教会我许多事情……”
柳撷枝轻拭泪水,竭力与泊玉解释。
“他救过我,且并未胁迫过我,我们是两心相悦的!你不了解他也未曾与他相见,并不能如此断言他的品行,不是么?”
“撷枝,正是因为我见过他。”
泊玉捏她双肩的手徐徐松开,侧过脸去,有一丝欲言又止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