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三爷?”
穆松筠道:“这些蒙古王公虽贵为王爷贝勒,地位尊崇无比,却无实权,每年的年俸都是固定的,朝班一次就花费巨大,入不敷出。朝廷在边疆几处重要的关口税收都归朝廷所有,他们不得染指。除了那些嫡出的和硕亲王的子嗣会被朝廷委以重任外,其余出身不够显赫的王公想要拿个实缺,就得走理藩院的路子。更何况这些王公哪个不想手握重权在家乡做几任封疆大吏,除非有敌寇来犯,不然这些外藩的王公几乎不会因为贪渎之事被督察院的御史们参的。我过去在理藩院当差,这样的事儿见多了,除非是他们在任上威胁到了朝廷,否则的话朝廷对他们都极为宽容。”
图善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我听府里的人说您跟理藩院典属清吏司的郎中赛尚阿赛大人关系匪浅,查案可否借用他的关系,看看朋大人这几日在京都去过哪儿。”
穆松筠摇了摇头。
“昨日我就和赛尚阿在二荤馆子吃饭,不过就算我和赛大人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向我透露朋大人太详细的行程,就像前几天他们去了碓房行贿一样,如何向我透露。”
图善悻悻地说道:“那倒也是,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口。”
穆松筠又道:“朋大人死后的第二天,车王就来王府向王爷兴师问罪了,这事您可知道。”
图善点头道:“略有耳闻。”
“这其中的干系,图爷您可曾想过?”
图善欲言又止。
“这......还请三爷您多多指教。”
穆松筠叹了口气。
“如果我所料不错,车王马上就要从参赞大臣升任乌里雅苏台将军了,这参赞大臣或者领队大臣等实缺车王可能属意朋大人,因此他一面向朝廷保举朋大人,一面让朋大人在年班的时候多到理藩院走动走动。”
图善皱了皱眉头,说道:“所以为了这个实缺,朋大人就跟着赛大人和土大人去碓房买那堆破烂?”
穆松筠点了点头。
“您想,这几天正是喀尔喀部来京年班的日子,车王不远千里从乌里雅苏台赴京述职,这其中的深意您细品。”
图善瞬时豁然开朗。
“怪不得那天车王到王府里来势汹汹的,敢情是他得力手下死在我们王府了。”
穆松筠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哦?”
“您可能不知,这乌里雅苏台将军一职历来都为漠北的王公所担任,但该地为漠北地区的咽喉之地,若将军帐下的属官全用喀尔喀人,朝廷恐怕放心不下。这满人历来生性多疑,好猜忌,所以很多实缺朝廷属意放给满洲旗人或是蒙古旗人,乌里雅苏台将军帐下的属官实缺被喀尔喀王公和我大清的王公所争夺。而朋大人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死在了大清和硕亲王的府邸,这很难不令车王怀疑是王爷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派爱新觉罗家的宗室们顶替朋大人赴乌里雅苏台上任。”
图善这才发现朋楚多尔济之死的背后有竟如此多的隐情。
“怪不得我听说那天车王到来有些咄咄逼人,差点儿和爷翻了脸。”
穆松筠笑道:“要不是乌林珠格格闹了那么一出,我估计车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咱们王爷。乌林珠格格这么一闹,车王反倒不好再怪罪咱们王爷了。”
这时图善挠了挠头,道:“三爷,您说这事儿咱还继续追查下去吗?”
穆松筠一脸嫌弃地看着图善。
“还追查什么,这事儿和朋大人之死并无关联,我们还是回涵德园问问当晚当值的太监和包衣吧。”
穆彰阿府。
明山与穆彰阿在他的大厅中密谈。
明山低声对穆彰阿道:“穆大人,昨儿个绵恺派人到我府上送了一万两银子,我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您有什么高见。”
穆彰阿哈哈大笑道:“明大人,给您您就收着吧。跟那么个荒唐王爷还客气什么。”
明山不解地说道:“可是穆大人,这朋楚多尔济之死可是咱们搬倒绵恺的好机会,咱们是不是......”
穆彰阿用杯盖撇了撇茶叶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过区区一万两银子就想搬倒一个和硕亲王,还是差些火候。这次我定要绵恺好看。”
穆松筠与图善入了府,找到了惇王府的首领太监孟慎德。
孟慎德从四岁就入宫当了太监,如今已年逾六旬,眉毛早已花白。只见他穿着蓝灰色的马褂,外面套着半截坎肩,脚踏着青色的长靴,走起路来已不似年轻人那么矫健。
他带着穆松筠和图善查看了朋楚多尔济死的前一天晚上惇王府值班的太监的记录,并询问他们当晚朋楚多尔济是否有任何异常状况,均没有人能回答出来。两个人决定亲自前往朋楚多尔济溺死的水井看看。
朋楚多尔济溺死的水井位于玉安殿与怡乐堂之间的院落。这个院落是绵恺招待贵宾的场所。朋楚多尔济就住在这座小院的正房。
孟慎德带着图善与穆松筠来到了这个院落的水井旁。
“图大人、穆大人,这就是额驸淹死的那口水井。”
穆松筠与图善顺着孟慎德的手指望去,看到一口腰粗细大小的水井,井口已被石头封住。
“孟爷,这井口是出事儿以后封上的吧。”
穆松筠突然对这口水井产生了兴趣。
“不错,穆大人,不光是封了水井,这个小院平时也不让人住了,这倒座房以前住的都是丫鬟和太监们,自从出了那事儿以后,王爷就下令这间小院不让住人了,一来这里死过人,风水不好,大家也不敢住,二来也是方便您二位事后查看。”
孟慎德嗓音很尖,但说话轻声细语,回答穆松筠的话也是滴水不漏。自入惇王府以来,他一直小心谨慎,深受绵恺喜爱。
这时穆松筠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孟爷,额驸就自己一个人住吗?身边没个使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