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松筠与英和等人来到了西华门外北长街的慎刑司衙门。在今晚行动前,绵恺便派人让慎刑司衙门的人今晚在此等候穆松筠等人,因此该衙门的所有属员今晚都在当值。
到了衙门口,英和下了马,穆松筠等人也下了马车。英和对二人说道:“今夜老夫事情都办妥当了,剩下的就辛苦二位大人了。”
穆松筠与图善向英和拱了拱手,以示感谢。英和命兵丁将查抄的纸张书籍搬进去,便就此与二人别过。
此时觉明阿也从衙门口出来,向英和打了个千,便走向了穆松筠等人。
穆松筠对觉明阿说道:“觉大人,东西我们都搬来了,麻烦您手下的属员了,仔细检查所有纸张书籍,尤其是查看一下是否有吕东植、韩通、金祖淳、柳述等人的日记,定有收获。”
“穆大人真是博闻强识,竟知道高丽文人还有此习惯。”
穆松筠笑道:“高丽国内称此朝天之行为燕行,使馆人员定要对沿途民情予以记录,以便回朝向李氏禀报。许多文人还会将此行记在自己的日记中,有关吕东植自杀的情况,在其日记中也许会有蛛丝马迹。高丽人向来以正统自居,虽与我天朝语言不通,但依然使用我朝文字书写,各位大人,今晚就辛苦你们了。”
“今晚我司属员就是不睡也要将吕东植自杀原因查明。穆大人、图大人,您二位辛苦了,先去厢房休息,等我们有进展了再来通知二位。”
就这样,穆松筠和图善来到了慎刑司的厢房过夜。第二日天刚亮,觉昌阿就敲开了穆松筠的房门。
穆松筠看到觉昌阿前来,就知道有所收获,便着急问道:“觉大人,是否发现了什么?”
觉昌阿一脸神秘地拿出了一个金黄镶着花色线装的本子。
“穆大人,我们在写着吕东植的木箱中发现了这个,好像是吕东植的日记。”
穆松筠心中大喜,赶忙翻了起来,穆松筠翻着翻着,脸色便开始越发凝重了。
穆松筠看完合上了书,用力抓着觉昌阿的手说道:“觉大人,此日记事关重大,除了您以外谁还看过这本日记。”
觉昌阿一脸愕然地看着穆松筠。
“没有人看过此日记,就连我也是刚拿到手就给您送来了,还未来及翻看。”
“那好,您现在赶快向圣上个密折,将日记呈上。”
觉昌阿眉头一皱,说道:“可是王爷那儿.....”
“事关机密,连王爷也不得透露,您赶快按我说的去办。”
密折为清世宗雍正皇帝所创,奏折使用锁匣,凡有权使用秘折奏事的臣僚,都有雍正颁给的皮匣,匣上有锁,锁上的钥匙由具奏人和雍正各拿一把,其他任何人都不得开启,此后大清历代皇帝形成了惯例。内务府掌管宫廷,各司的要员均有向皇帝密奏的权力。当天觉昌阿便越过内务府总管绵恺向宫里递了折子。
十天后,穆彰阿府邸。
穆彰阿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显得有些气定神闲,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笑着说道:“你知道老夫为何叫你来吗?”
年轻人身上一激灵,抬起了头。
“莫不是高丽国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
穆彰阿听后哈哈大笑道:“穆松筠呀穆松筠,你真不愧是我旗人子弟中的巴克什,果真是料事如神。在绵恺府邸当个管领真是委屈你了。”
穆松筠听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穆彰阿抬眼看了一眼穆松筠。
“穆大人就别跪着了,请坐吧。”
“当着穆相的面儿,卑职不敢坐、”
“今儿礼部刚收到高丽国八百里加急的来文,贞纯王后已将吕东植的同党全部逮捕处死,皇上龙心大悦,说要重重地赏你,穆大人看来要平步青云了。”
穆松筠听罢站了起来,向穆彰阿作揖。
“下官不胜惶恐。”
“十日前你让觉明阿将吕东植的日记秘密呈上,这日记之中揭露了高丽清州金氏伙同吕东植、韩通借着来京的朝贡之行,秘密筹集军饷,招募私兵,想要一举推翻高丽李家王室,再挥师北上,染指我关东,与海外大明余孽一道举兵,因事关重大,你让觉明阿越过了内务府诸位老爷,避免此消息被外泄,当真是大功一件。”
穆松筠低头不语,却不住地点头。
说完话,穆彰阿话锋一转:“不过,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穆大人指点一二。”
穆松筠先是一怔,继而说道:“穆相有话尽管问。”
“这吕东植到底因何自杀,韩通为何会选在百顺斋与何民泰见面?”
穆松筠暗想这穆彰阿真是消息灵通,对刑部与慎刑司披露的案情几乎已全部掌握。
穆松筠从座位起身下跪说道:“下官只在日记中看到了吕东植的不臣之举,便赶忙将日记呈上,至于里面的详细内情,下官也不敢妄自揣测,所以对于案件的其他详情,并未知晓,还请大人见谅。”
穆彰阿扑哧一声笑了。
“穆松筠呀穆松筠,算你聪明,行了,本官也不难为你了,一会儿我让管家带你去账房领赏去吧。眼下快过年了,这帮高丽使团的人准备开完市就留京城过年了,那几十颗极乐丹也在玉河馆找到了,这件案子总算了结了。”
领了赏银之后,穆松筠又坐着穆彰阿府邸的马车返回了板墙胡同。
望着院中飘落的大雪,穆松筠心中不住地感叹。他回忆起吕东植在日记中的话:
余昨日接到密报,近年来朝贡之行所得银两尽数被清州金氏贪墨,反清复明已无奢望。假余涉险所购之药材尽数贩之,所得之银两也是有去无回。呜呼哀哉。与其向蛮夷卑躬屈膝,不若吞食丹药以死明志,余也绝不苟活于世。
想到这,穆松筠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没想到自己一向鄙夷的高丽使者竟有如此慷慨赴死的勇气,这华夷之辨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才值得他以生命去守护。想到这,穆松筠向玉河馆的方向拜了拜,也算告慰吕东植的在天之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