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脆的鸟啼声打破了陆柏的熟睡,他龇牙咧嘴的缓缓坐起身形,上至头骨下至趾骨,浑身像是拆碎了重组一般,令人生疼。
与廉厥一战已过了数日,当日那少年惊天一击之下,不可一世的凉州杀手便被那恐怖如斯的“仙法”轰杀的支离破碎,死的不能再死。
如果说廉厥已经强的不像凡人,而那名被他半途捡来的少年,施展的手段更加让人心悸。
那少年也好似透支一般,昏死过去。
老头和陆聪如若是活着,看到傻子那般气势,怕是要惊掉下巴吧。那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竟能凭借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不可力敌的家伙杀死,那最后一击,竟能把寒气凝结成飞龙一般,着实不可思议。
陆柏摇晃着脖颈,传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起身下床,缓缓的打开了木门。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生意盎然的集镇。
大陇镇!
自三日前,傻子击杀廉厥后,大陇镇的增援便在陆左陆右的带领下疾驰而至,他们人数众多且武艺不俗。
可到底是慢了一步,紧赶慢赶之下也只是徒劳无功。
陆柏看的出来,这帮子人如老头时常吹嘘的一般,是难得的侠义之辈,亦是可以交付生死的真性情之人。
看着一帮几十岁的老汉抱成一团,哭喊的如同孩童一般,陆柏也只是无奈的默不吱声,他也想哭,可到底是哭不出来。
这一役陆氏一族死伤近半,连带老头和陆聪也死了,他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好在大仇得报,应得感谢那个少年,他于陆柏有着天大的恩情!
陆柏一连数日都去常二爷的医馆探望那少年,可常家二爷到底是猎户出身,年少时在郡府的医馆做了几年打杂的小厮,平时也就是救治救治东边王家大爷受伤的猎犬,西边胡四婶家下崽的毛猪,东拼西凑的自学了些江湖郎中的药理偏方。
但遇着此间昏迷不醒的少年却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神游太虚针,瞎子经推术,南山还魂符,还有那九天引魂咒。
陆柏看的是目瞪口呆,听得是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大字不识的常二爷是怎习得这些江湖话本中早已失传的神妙功法。
据说是行走山野的道人口口相述,常二爷以半数家财得以换之。那道人不收这铜臭之物,好在常家二爷心诚志坚,那道人才勉力收下,走时不忘说道。
这是敬山拜神的供奉之财,他分文不取,全当是孝敬神明的烛油钱。
陆柏听着满头黑线,果真如阿爹所说,读书可明智,古人诚不欺我。
想到此处,陆柏三步并作两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他每日得时刻看着常二爷施法。
不,应当是施诊。
即便那跳着大神般鼓弄的常二爷没有高超的医术,但那毕竟是老头的故交,亦是他陆柏的爷爷辈。
他不可不敬,亦不敢不敬!
穿过一段细石板路,路过程喜大娘的油饼铺,她是程头不知隔了几房的表姐,陆柏满脸堆笑的施了礼,拿走了一块薄饼,在程喜大娘的殷切关心下,又被硬塞了一壶粘稠的豆汁。
这豆汁味道不似寻常,有大骨熬制的高汤亦有细碎的豆渣,说是健脾开胃,可每次捏着鼻子吞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陆柏三路九转,终于到了常二爷的医馆,他轻车熟路的开了门,见在看着竹简的高大身影,深深施了一礼。
“二爷。”
常二爷身似不像个医者,更像一个屠户,身材健硕,高大异常,那手臂甚至都有陆柏腰身一般粗细,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陆柏。
常二爷一脸眉头紧锁的看着眼前的竹简,一会儿左手悬在空中比划,一会嘴中好似念叨什么。
陆柏早已见怪不怪,在一旁默不吱声,他知道二爷识不得字,估计是在看着图册。
此时陆左搀扶着病怏怏的程头也入了医馆,程巷摸了摸陆柏的额头,与常二爷施了礼之后随之坐在了一侧。
“咳咳咳,二叔,今日可寻得其他法子。”程巷说话间好似毫不轻松,一段利索的话说着都咳出了血。陆左连忙递来一张绢布,前者接过,掩面不觉又咳嗽了几声。
“与你说了数次,这少年如若醒来我便央人去寻你,你与你阿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
常二爷看着累着病体的程巷,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竹册。
他摸了摸怀里的,朝陆左递来一个瓷瓶。
“给他服下!”
陆左连忙接过瓷瓶,常二爷看着程巷服下药丸,舒缓了口气说道。
“我习得医术俱是百家所长,所有技法都已施展,可这病榻上的少年并无一点起色。”随即沉凝道。
“我观他气息平稳且筋骨异于常人,按理说本该是龙虎少年之辈,却一直昏迷不醒,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着常二爷拿起身侧的竹简继续道:“如若身体一切如常,那便是脑识出了问题。这竹简乃我偶然所得,其中妙法自我习来从未施展,我心中拿不定主意,程巷你可做得了主?”
陆柏此时看向常二爷,又瞥了瞥那空无一字一图的空白竹简,不禁吞了吞唾沫。
他看向程巷极力的摇着头,心中满是慌乱,程头可千万别答应,二爷怕是得把傻子给医死!
程巷细细得听着,他注视着常二爷,久久过后缓慢的说道:“咳咳咳,既然此时别无他法,二叔尽管施为便是,如若还是救治不醒,我与陆氏承咳咳咳,承他的恩情,定当下半辈子报答与他!”
陆柏看着程头做出决定,他知晓此时亦别无他法,只求得二爷这次真能一举乾坤,把那与他有大恩情得少年救治而醒。
常二爷听得程巷肯定,长吁了一口气,似做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一般,他抓着手中的竹册龙行虎步的走向靠窗的床榻,看着那连长衫都不禁被风撩起,盖世大侠的做派,小陆佰没由头十分竟信了一分。
因为在此之前,他陆柏连半分都不信。
只见常二爷一手拉着竹册一头,另一只手拉着另一头,缓缓的放置在少年体表,然后,他不知从何地拿出一把匕首,朝着,朝着。
陆柏此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他双手护在眼前,不愿看着下一幕,可偏偏他又忐忑又好奇,终归是好奇战胜了忐忑,一只手撕开了一条细缝。
只见常二爷竟朝着自身的指节划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散发而出,而那滴滴鲜红的血液浸湿在竹册之上,竟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一般。
时间缓缓而过,屋内只听闻数人的呼吸之声,而常二爷手指间的血液也开始流尽,连那豁口般大小的伤痕都似快要凝结,常二爷看着这竹册此时还无动静,拿着刀柄遇势便还准备横切一刀。
只见那竹简如小兽般吃了奶,像是饱和了一般,在陆柏惊惧的眼神中缓缓腾空而起。
二爷这次,竟真做了法?
常二爷见状,心中忽有明悟,急忙左手比划着先前的手势,嘴里叽里咕噜不断念叨着生涩难懂的话语。
时间在这个时候过的异常缓慢。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给常二爷带来一丝的影响。
只见得二爷突然站起身形,大声呼喊道:“敕!”
随即只听得那竹简应声碎裂,常二爷好似脱力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而那窗边的床榻之上,一名少年缓缓坐起,双臂向外舒展,伸了伸懒腰,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他回首望着众人语气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
早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