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霍家大宅是喧闹又无眠的。
陆晚没有陪全场,十一点一过就回小楼。
小楼没亮灯。
她从喧嚣的庭院慢慢踱步回小楼。
也许是对比太明显,觉得小楼安静又冷寂,像真正走进霍时越的心里那般。
她很少从心理医生的角度看霍时越,因为是对他的不尊重。
他不该被她用冰冷的理论分析。
他们很像,有时候甚至像在照镜子。
他们渴望被别人偏爱,又不会爱,谁都不知道怎么打开自己。
连相处也只是按照他们现有的逻辑和参考别人的模式汇总下来的。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陆晚发现“爱情”这词,她真的没有领悟。
太难了。
陆晚刷脸打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
仅有的一点灯光是窗外的路灯。
陆晚一进门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踉跄了几步。
手在墙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刚摸到开关。
黑暗里传来霍时越的声音。
“别开灯。”
“你在家?”陆晚把手从开关上收回来。
眼睛努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霍时越坐在窗边,路灯的灯打在他的轮廓上。
明与暗的分界清晰地印在他的脸上,将他优秀的侧脸勾得更加明厉。
他什么都没说,却让人感觉他不高兴。
陆晚心里有许多话要问,最后只说了一句。
“累了?”
霍时越没回答。
陆晚脱了鞋子,赤着脚走到霍时越身边。
很没形象地把贴身的礼服撩到膝盖往上,大大咧咧地坐到他对面。
“我也累。这么漂亮的衣服太折腾人了。”
霍时越看她有点粗鲁的动作,烦闷的心情舒服了不少。
“辛苦你了。”
“为rmb服务,我没问题的,顶多算工伤。”陆晚没有回避他的状态,“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家主之位轮流坐。”
陆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过了半分钟,她才哦了一声。
“奶奶这么定的。”
“可以这么认为。”
“你舍不得怪她,对吗?”
霍时越没回答。
“你等我一下,我拿点吃的过来。我要跟你好好聊聊,把你不爽的点都聊清楚。”
说着,她也不等他回答,提着裙子赤脚跑进厨房。
福缘姑姑问她想吃什么,她让福缘姑姑准备了一串烤串和丸子,还有不少卤味。
她把几个还是暖的盘子端过来,又跑去拿了几瓶啤酒。
忙完之后才重新坐下来。
霍时越本来没什么食欲,见她兴致勃勃的忙碌,心情宽松了不少。
陆晚把啤酒递给霍时越,“帮我开。”
霍时越照做。
陆晚灌了一大口。
这啤酒苦得她想泪奔。
她吃一串掌中宝压了下去,才说道:“以前我未必理解你的感受,经过今晚,我发现站在正中央的人很累。你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靶子,随时得提防别人的中伤。”
“别人的中伤可以迅速反击,不会牵扯情感,不会内耗。家人不行。”
“我个人最大的感觉是成年之后,我们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家人与亲戚,他们总能从各个角度伤害我们,捅我们刀子。”
“你很聪明,也很强大,给你时间你肯定能自我开解,明天又能照常过以前的日子,别人不会在乎你在今天晚上经历了什么,也不会在乎别人又往你的心口扎了几刀,更不在意你怎么疗伤。”
“我恰好看到了,也经历过类似的痛苦,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
“时越,人活着其实没有那么多约束,开心就笑,不高兴就跟别人甩脸子。就算是亲人又怎么样?他们往你心口上捅刀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想想你也会痛?”
“我知道奶奶为你付出了很多,但那也不需要你妥协才是回报她的爱。你可以用别的方式爱她。”
“你要是不想当霍家家主就拒绝,你已经很有钱了,未来不出意外,你会更有钱。当家主给你产生的价值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不当家主,无非就是钱少一点。但也清闲啊。你看看你的叔叔姑姑们,哪一个像省油的灯?你当了家主,无论做什么他们都能找茬。大好的时间就花在他们身上,多浪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从你的做事方式来看,你的童年很不快乐,可能夸奖你的人都少。”
“优秀的孩子能得到最多的瞩目,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无聊的大人只会看到你给他们提供的价值与面子,不会去考虑你的心情和心理健康。”
“你一定是他们比较的门面,你优秀得理所当然。”
“没有人愿意去想,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也不是不愿意去想,而是懒得去想。他们觉得你的承受能力可以无限强,什么你都能接受。”
“你的生活想想就很窒息,你还没疯,也是不容易。”
霍时越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还有大口大口地喝啤酒。
紧绷的嘴角不知不觉放下了。
他慵懒地靠着墙,听她继续唠叨。
陆晚让他开第二罐啤酒。
霍时越照做。
陆晚喝得脸红扑扑的,还小小的打了个酒嗝。
“以前,我也是这么看你的,优秀得不像凡人,心想以后有机会见你,会不会当场跪下膜拜。但,我见你的时候,你重伤昏迷不醒。”
“我从第一次见你,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受伤了,得花大量时间修复身体的活生生的人,腿还需要慢慢复健才能康复。”
“后来你成了我丈夫,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那种感觉很割裂。我既想要靠近你,又不知道怎么靠近。同时,又害怕我态度太积极,而你只是把我当成某个时段的挡箭牌,你心里已经有了跟我离婚的具体时间。”
“我要是太积极,显得我很廉价,恨不得倒贴你。我觉得丢人,且没必要。”
“男人和婚姻在我眼里不是必须的,它只是我锦上添花的产物,不该是我委屈求全求来的东西。”
“我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不想连尊严和自己也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