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素日里跟刘大姐也算有几分交情,也听说了刘大姐丈夫的弟弟如今在裴霈手底下做管事,心知眼前这位多半跟自己投了一个主子,便抹了把脸,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又勉强笑道:“些许小事,当奴婢的哪有不被主子打脸的时候,况且她还是那样尊贵的老人。”
“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常讲半个主子,那也得给脸面才算半个主子,那老货多早晚失了本事,如今倒来发作你。”刘大姐素日很是看不惯邱氏乳母,这会儿得了话头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很是痛骂了一阵子,就转而问道,“你昨日没能见到裴姨娘,可知晓是什么缘故不曾?”
“姐姐有话教我?”双鹭一听便知刘大姐恐怕听的些风声,“我娘惦记着您,前一阵身子爽利的时候亲手做了些干货,我舅舅家来的好东西,都是您爱吃的,改日上门请您吃酒。”
刘大姐爱听这等奉承话,实则她也知道双鹭家里头早就败落,所谓的舅舅也许久不曾往来,能有什么好东西?
但人家愿意捧着她,哄着她,她就乐意跟这位小娘子交好。
“是姨娘院子里有个狐媚子,王家那王灵秀,你知不知道?背着姨娘勾搭世子,惦记着要抓姨娘的首尾去邀功,好爬世子的床,否则姨娘怎么也会请你进屋子里吃杯茶再走,但院子里有人盯着,总不好露出马脚让人抓。”
双鹭恍然大悟,又低声道:“那王灵秀勾勾搭搭的,我该如何见姨娘呢?如今眼见着我在整方式待不下去了,若是姨娘这里还不肯手握,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还请姐姐想个法子帮衬帮衬。”
她与刘大姐凑近些,从自己头发上拔下一支簪子来,亲亲热热地塞进刘大姐手里:“一点小意思,姐姐救我的命。”
刘大姐满意在袖子里掂了掂簪子的份量,压低声音:“要我说,索性你就去求世子妃,干脆来大厨房帮衬,有我照看着,也不能让你劳累,到时若是有什么事,我替你周转,自然就能同姨娘见着了。”
双鹭有些迟疑,通过刘大姐去与那位姨娘说话,到底是隔了一层,且自己也不能知道刘大姐对姨娘到底说了些什么,生死都得握在别人手里,这滋味可未必好受。
见她犹豫,刘大姐劝慰道:“这已然是最好的法子了,如今眼见着正房容不下你,若是你还不为自己打算,日后还不知怎么呢,况且又有王灵秀那个小蹄子盯着,你也不能公然在姨娘院子里出入。”
“如今咱们府中,天大地大,世子最大,姨娘再怎么厉害,也得看世子的眼色,世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姨娘折腾世子妃,传出去不好看,咱们当奴猜的,得找机会给主子找个台阶下才是。”
她这一番说和,让原本就不是如何坚定的双鹭彻底动摇,她咬了咬嘴唇:“那就有劳姐姐俺来了,如今我也没了别的路子求生,家里头爹妈又全仰仗着我,总归是想着活下来的,若是日后有机会,必然要好生报答姐姐的恩情。”
年轻的小娘子眼睛里头满是野心的光彩,这种光彩刘大姐并不陌生,在内宅里头厮混到年岁渐长,有些事情是已经见惯了的,但也见多了夭折,不过眼前的人跟自己有同一个主子,那位主子,貌美,且聪慧,又有着伶俐的手腕与强盛的野心。
所以她愿意试试看,看看眼前的小娘子能走到哪一步。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有这份心就可以,咱们先回去,如今你到底还在那老虔婆手底下办事,不好太得罪人,等日后放出来,也就好了。”
她劝说双鹭,而双鹭现在也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听从刘大姐的安排,一步三回头的从裴霈院子门口离去。
刘大姐这边看着双鹭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提脚又转回裴霈屋子里。
“姨娘让我办的事情也已经办妥当了。”
她弓着腰垂首立在裴霈跟前,半夏端来个杌子,让刘大姐做了,裴霈才撂开手:“您辛苦,日后双鹭那边也还是邀您多提点,她爹妈吃食上也劳烦您多注意。”
裴霈语调轻轻柔柔的,脸上还带着笑,跟美人说话难免会心旷神怡,尤其是这位美人与自己关系匪浅的时候,刘大姐只觉通体舒泰,又笑了笑:“还是您心地好,愿意捞一捞双鹭那丫头,透了风声给她爹妈,好叫这妮子迷途知返,否则她怕是还死心塌地的跟着1正房往死胡同走。”
裴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实则不过是让刘大姐透了点风声给双鹭的父母。
如今邱氏久病不愈,又失了蔺江陵的恩爱,明眼人都知道要找大树,况且是双鹭爹妈那种活了今日未必会有明日的人,自然惦记着要再稳妥些,一点风浪都承受不起。
今日让刘大姐去调弄双鹭,为的也是把自己撇干净:不见人实乃身不由己。
她垂下眼帘拨了拨茶盏:“我倒还有一宗要紧事情要托付您,原先在桃花胡同有个顶顶好的点心铺子,每个月的虽不多,但给姐姐吃酒的份例倒还够,只是从我家出事后……”
裴霈为难般扯了扯唇角,又叹出一口气:“那块地皮想必是拿不回来了,但丢了又可惜,那处多有女眷来往,买些滴酥之类的甜口吃食,想必是极好的,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跟我做个生意,教出点姑娘,去另外开一家铺子,也好名正言顺的兼并了原先那家。”
银翘如今已然不可控,但总有些事情可以通过银翘的嘴传递出去。
比如自己已经回京这件事,再比如自己打算动用原先埋下的一些暗线这件事。
况且从外赚钱,给自己攒些私房,总归是没错的。
裴霈看着袅袅升腾的烟雾背后,刘大姐那张已经包含贪婪与兴奋的脸,微微一笑。
等到春夏之交,汛期猛烈,就是圣人最需要用钱的时候,到那时,或许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