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这头钻进裙房里，囫囵用冷水泼了脸坐在床上发愣，她扣着手指头怔怔想着白天的事，裴姨娘那头有心拉拢自己，这是怎么也没想过的好事，可仔细想想，她还是狠下心给拒绝了，不为别的，就为着世子妃这阵子身子好转，自己原先在世子妃跟前早就得脸，等世子妃好转过来，兴许日后的月银能再涨一涨。
要是真投了裴姨娘那边，那院子里几个丫鬟都是能干人，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就算帮着裴姨娘对付世子妃，又能有多少油水？家里头就自己这么个能挣钱的人，要是坏了菜，什么都不值当。
双鹭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叹了口气倒头就要睡，明日她还得早起给世子妃的乳嬷嬷蒸牛乳，要是耽搁了，那老人家在世子妃跟前一句话，自己的前途就全完了，到时候真要嫁给烂赌鬼，还不如去死来得痛快些。
她正拆了头发要睡，冷不防外头又有人叩门，声调轻轻的，在她听来却好似炸雷了：“姐姐，快些起来，家里头出事了！”
双鹭当即一骨碌从床上奔下来，顾不得什么，三两下打开门，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外衫还没打理清楚，就从院子里钻了出来：“什么要紧事？老人家身子还好么？”
“正是不大好！痰迷了心窍，脸都紫了，您赶紧的跟我家去，好歹见见最后一面。”
这几句话炸得双鹭两耳蜂鸣，她连自己个儿怎么走出院子的都要闹不明白，直到被邱氏乳母拦着去路：“大半夜的去做什么？别坏了主子的规矩！”
这会儿双鹭回过神来也知道不好，但爹娘待她原先极好，这会儿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咕咚一声就跪了下去，腿弯子一点儿不硬，又结结实实磕头，指甲扣着砖头缝跪在地上：“奴婢家里头爹娘出了要紧事，还请嬷嬷好歹开恩，容奴婢回去见最后一面。”
邱氏乳母这阵子本就心气不顺，白日里就在院子中撵鸡骂狗的不安生，这会儿又被闹腾得没睡好觉，火气更大：“你如今伺候着主子，那里是什么事情都能开恩的？莫说你老姿娘还没死，便是死了，也不能耽搁了主子的事，主子不给你开恩，你就不能回去。”
话是这么个道理，却没了情分，府中奴才积年伺候着，若是家里有个什么不好，主子都会开恩放人出去，若是硬生生扣着不放，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是忒狠了些。
双鹭心里头难过，两串泪珠子往下掉：“奴婢就这一个爹娘，还请嬷嬷看在往日伺候的份上……”
“好生伺候主子是你的本分，不是给你如今拿来要挟主子的把柄，再不滚回去，日后你也不必早院子里伺候了。”
邱氏乳母不大耐烦地挥挥手，径直锁了门，提着钥匙就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双鹭瞅着紧闭的大门，心都要揉碎了。
来报信的丫鬟这会儿也走不开，只得去搀扶双鹭，但一下手，倒想摸到一块冷铁似得，凉冰冰的冻手，骇得这丫头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又想今天闹腾出这样大的事，爹妈眼见着不成，还没法去看上一看，换做她也得慌神，便软和下语气：“姐姐心里痛，我也是知道的，但听闻……”
她抿了下嘴巴，又凑近了些，跟双鹭咬耳朵，双鹭方才还无神的眼睛当即亮堂起来：“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怎么好欺瞒姐姐呢？如今内宅里头谁当家，您也清楚，连王家那个木讷的灵秀姐姐，都得了恩惠进内院里伺候，况且是您这样的聪明人。”
因还在正房，说这些个小话，这丫鬟也本能压低了声调，但并不妨碍双鹭听得清楚明白。
但她本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精，这会儿不免也浮出些疑心来：“你老实讲，是不是裴姨娘有意害了我爹妈，扭过头来倒做好人，让你来说和？”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这丫头大惊，脸色也不好看，“我跟姐姐多少年的情分？原我不该进这院子里，如今为着姐姐的事倒被锁在这里走动不得，等天明了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真真是一颗热心肠贴给姐姐，姐姐倒这般来怀疑我！”
她一把甩开双鹭的手，显然是动了真火。
双鹭看她气咻咻的，加上两人确实是擎小儿就在一处玩闹的情分，心底那点怀疑倒淡下去不少，连忙握着她的手赔罪：“我这也是忧心，况且事情也忒巧合，我才回绝了那头拉拢的意思，爹妈就出了这档子事，偏又落在她手里。”
“姐姐拒绝的也对，正头主子到底是世子妃，那边再怎么光鲜，也无非是仗着世子妃如今人病着没法管事，等这身子骨好了彻底，哪里还轮得着她来掌权？”
“只是这回要是受了她的恩情，姐姐怕是难脱身了。”
她很是为双鹭担忧，双鹭却没所谓：“横竖她救了我爹妈，要是真没什么猫腻，这份情我该应下，两头吃饭是不妥当，大不了到时候想个法子狠狠心定下来也就罢了。”
她言语里透出的意思倒唬了这丫鬟一跳，只是时机不对不好多问，便含含糊糊当没听明白，拉着双鹭回裙房歇息。
等到天亮邱氏乳母开门，双鹭跟这丫鬟就一溜烟的钻出正房，径直往双鹭家里头去。
两人见着双鹭爹妈时，正有个大夫在给老人家看诊，等大夫收起脉枕，双鹭才迎上前去：“这位老先生，我爹妈身子如何？原先还康健着，怎得昨夜险些没了性命？”
“你做人子女的倒来问我？爹妈得了消渴症，吃食本该精细，你倒好，怎么还给他们两个送桃酥回来？”
这老大夫指着桌子上一大团油纸包，双鹭打眼一看，果真是自己年节时从正房领回来的吃食，不由得讪讪：“原也好生收着，平日里不许他们多吃，只是我在内院办差，有时实在顾及不上。”
“这症候最要紧的是有人照顾，你若是手里头有些银钱，还是尽快请个小丫头来伺候着，免得又出什么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