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做出让裴家万劫不复之事,如今再戴着这等定情信物,去见裴家残留血脉,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一朝裴家起复,自己还指望着能跟裴江情好如初吗?又或者自己之前那位小姑子,能因此对自己多有几分好脸色?
她眼睁睁看着丫鬟将璎珞收起,长长吐气过后站起身来:“走吧,去见见半夏姑娘,真要算起来,也许久未与半夏姑娘见面了,只是不知她如今在淮南王府,可有好生伏侍霈娘,主仆二人过得又如何。”
伏侍她的大丫鬟赞了几句自家主子仁善心慈,便与自家主子一道前去。
半夏见得荣氏来,按着腹中厌烦与憎恨,含笑道:“给荣娘子请安,我家主子惦记着旧日与您的情分,特此约您一道去净业寺上香祈福,且净业寺便在皇城之中,长乐坊内,来往便利,还请荣娘子赏脸。”
“你家主子如今过得可好?”荣氏寒暄一句,紧接着方开口,“我与霈娘许久未见,也甚是想念,如今也只剩我与她能见上一面,时过境迁,平白惹人伤怀,听闻世子妃如今小产,身子又如何?”
半夏一一搭话,多余的东西一句也不肯出口,末了又道:“此番祈福,也有为世子妃祈求安康的意思,奴婢还要回去伺候主子,就此告退。”
听得是为邱氏祈福,荣氏的表情略微一变,又很快整理好情绪,吩咐丫鬟捧来礼物交给半夏:“这是我的心意,如今你们主仆想必日子不大好过,什么事情都要花钱,好歹收下这些银子,也是我的心,我与她姑嫂一场,总该尽尽自己的心意。”
半夏略作推辞,带着银两从荣家离开。
她甫入淮南王府,便未曾耽搁地将荣氏所言所行尽数告知裴霈,又将那些银两取出:“金银之物,咱们自然是多多益善,奴婢自作主张带了回来,姨娘赶明拿去赏人也好,这府中上上下下谁不是势利眼,手中没点钱财,倒当真要心虚的。”
裴霈对此不甚在意,让漱玉将银子收起:“到那日去祈福,你跟漱玉在府中盯着,如今我才掌家不久,且算不上名正言顺,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要稳住局面,否则等上香回来,只怕执掌中馈的人,又要换上一位。”
漱玉与半夏颔首:要趁上香祈福之时算计荣氏,少不得要有些波折,且事多则变,若是带上青鹄姊妹两个,她们身怀武功,自然能尽快按住荣氏那边的随从。
当下吩咐与谋算定下,裴霈便开始理账,而外出一趟归来的半夏,则是暂时去歇息。
她走出房门,却并未立即回到自己屋中,而是在院内拉住正在浇水除草的王灵秀,将这小姑娘带到阴凉处叮嘱道:“过几日姨娘要去祈福上香,正是府中没人的时候,到时只有我跟漱玉姐姐看家,你在院子里盯紧一些,若是有人青天白日便吃酒耍乐,千万莫要学她们,只管暗自记下,到那时来与姨娘说,你可记住没有?若是顺利,说不准就帮了姨娘的忙,到那时把你提进屋子里伺候,也顺理成章。”
王灵秀懵懂点头,一句话也未曾多问,只不住答应:“我知道的,半夏姐姐。”
……
上香当日。
裴霈衣着素净,首饰简朴,见得荣氏时,便是荣氏也略微吃了一惊。
自己这个小姑子在霍家时便华服美冠加身,素来打扮得犹如神妃仙子,便是归裴家之后,裴家不喜那般艳丽奢靡,但因她得长辈疼宠,素日衣衫也无处不精,何时有过这等简朴气象?
但荣氏又忍不住暗叹:有些人天生便浓妆淡抹总相宜,哪怕如今衣着简单,却也好似清水芙蓉,且已非在室女子,更有妇人风韵,怨不得那位淮南王世子要金屋藏娇。
这些念头当着裴霈的面自然不好言说,荣氏只握着裴霈双手,眼角泛红:“当真是苦了你了,若是婆母还在,裴家未曾出事,你如今又何必……”
她不住落下泪来,十分情真意切,裴霈心底虽冷笑,却也眼角红透:“如今京都我能见面之人,唯有嫂嫂,留得性命已是幸运,再提往事,不过徒增伤悲,还请嫂嫂莫要再提,今日诚心祈福,也是你我一片心意。”
姑嫂两人各自擦拭眼泪向大雄宝殿而去,上香供奉,两人都做的诚心实意,略作休息时,裴霈便拉着荣氏求签。
荣氏有意推辞,只是裴霈执意不肯,只得与裴霈各自求签,但仅仅是扫了一眼签文,荣氏的脸色便略有难堪:“这签不准,今日祈福事毕,不妨早些归家吧?”
但方才还颇好说话的裴霈此刻却双眼幽暗犹如冷泉,她略微勾起唇角,语调担忧:“嫂嫂难不成抽到了什么恶签?一侧便有知客僧,不妨你我去问上一问,解解签文如何?”
她一抬手,白嫩掌心便露出颜色鲜红的上上签三字。
荣氏神情平复,有意拒绝:“不必了,事在人为。”
“还未问过嫂嫂求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为着大哥哥求签,但结果不好?”
荣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是为你大哥哥求签……但……”
“既然如此,如今已然不便在外讨论此事,嫂嫂何不去解签文以求自身安定?”
裴霈步步紧逼,似乎半点不想就此放过荣氏,原先与荣氏交谈的温情也就此中断,露出在荣氏意料之内的狰狞来。
她微微攥紧手心,能清楚感知到手心里黏腻的汗水:“若是解签答案不好,岂不是徒增伤感。”
自己也略通解签之事,且这签文浅显,分明在说她自作自受,若非黑字略显模糊,分明不是新作之物,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位小姑子暗中算计,已然知道了自己出卖裴家之事,故意前来试探。
但尽管如此,荣氏也少不得做贼心虚,本能不愿意让裴霈看见这支签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