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将带回来的糖饼塞进裴霈手里，裴霈摩挲着油纸包，交给半夏：“去拿两副碗筷来，匀一些给婶子尝尝味道。”她又含笑看向余氏，“婶子一个人过日子也辛苦，这饵饼味道极好，不妨尝尝试试，若是吃着好，日后也好去买。”
“……不必了。”余氏看着裴霈，匆匆忙忙扯了一下衣袖，只觉得手腕上烫的厉害，又抿了下嘴巴，“你好生跟着献容过日子，日后也不会亏待你才是，吃过东西安心去睡吧。”
她近乎落荒而逃般走出门外，裴霈放下糖饼，看着余氏远去背影，神情有些冰冷。
她本想着看看能否赌一把余氏的软心肠，但今日看来，就算再软心肠的长辈，也总是疼爱自己的小辈的，从无例外。
……
“夫人，外头蒙着脸的男人们烧了正门，眼见着就要往咱们这里来了！还有些人手里头提着弓箭，看架势是泡过火油的物件，到时候遇着咱们这儿的屋子便燃，怕是不好挡。”
从看见正门起火起，裴家蓄养着的暗卫就开始各自回来报信，曾经跟青鹄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却不曾外派，而是始终守在裴大夫人的屋子周围，裴大夫人听罢回话，倒也不很畏惧：她出身武王府，跟着武王妃在蜀地居住时，没少被蜀地些许蛮夷攻府，从嫁入裴家开始，她便有意提防着这些事。
故而她这院子的后院除了防走水蓄水的水缸，还挖出偌大一个池子，等的就是今日这般情景。
只是……
裴大夫人的表情略有波动地扫了眼在屋中佩甲执剑的姑娘们：这些女孩都有武艺在身，轻易不能制服，若是要一对三也有赢面，只是人数到底不够。
她短暂地捏了下眉心：“松石，你带着徐嬷嬷她们先走。那群人到底不敢对我做什么。”
名唤松石的男人侧过脸来，还没说什么，陪在裴大夫人身边的徐嬷嬷便率先出声：“姑娘可是要独自留下？那群贼人既然敢里应外合入裴家，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搅、弄风雨，说不准便是……”这位老人家指了指天，“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况且这世道，要毁了一个女人家，何必用刀剑？”
裴大夫人当然能听得出徐嬷嬷言下之意，却只是抿了一下嘴唇，神情显得有些肃杀：“到那时，若是圭玉与我做夫妻便做，若是不肯做夫妻，到那时，我休夫，还做我的郡主去，至于江儿冲儿他们两个，好端端的男子汉，难不成还真能饿死了？况且有老夫人在，霈娘1定然不会过得差。”
“您倒还记着有老夫人在！”徐嬷嬷满脸不赞同，“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在佛堂里的老夫人又如何安心？”
今夜这场动、乱，裴家上上下下真能够全身而退的女眷真只有裴老夫人一个：她自有辈分与诰命，亡夫又是帝王师，再如何也不能伤了她。
裴大夫人的表情当即犹豫起来。
徐嬷嬷使了个眼色给松石。
“我还是……”
松石迅速接住被他劈晕过去的裴大夫人，徐嬷嬷方才还有些苦大仇深的脸迅速露出笑容，宛若一朵盛开将败的花，她伸手摸了摸裴大夫人的脸。
就像裴大夫人出嫁前她作为乳母做的每一次那样。
“带姑娘出去后，若是有机会将霈娘子也救出来，多少看顾着她们点。”
这位伺候了裴家两代女主子，又曾经在武王府内出生入死的嬷嬷收回手，示意松石把人带走，松石许久未曾动弹，直到徐嬷嬷再次催促，这个年轻人才迈动脚步。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这位老人家：“夫人用不惯新人，当年出嫁，王妃曾让她将床榻用具一道带来。”
徐嬷嬷的动作微微顿住，诶了声好。
松石这才带着裴大夫人与一众年轻着甲的丫鬟们从后门绕进夜色里。
而余下年纪稍长的媳妇与婆子们，开始分头行动。
烛光点燃帐幔，裴大夫人曾经居住过的这处居所，登时火光耀耀。
……
裴霈倏尔一阵心悸，她半弯下身捂着胸口，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夏与青燕尚未来得及动手搀扶，裴霈便摆了摆手：“你们去再寻余氏过来，青燕，准备好强闯出去。”
现在只能再赌一把，赌一把余氏对盛献容而言，有与众不同的意义，毕竟盛献容在将她掳来之后，选择把她藏在余氏这里，而并非东宫，这说明余氏此处，最起码是能让盛献容觉得安心的地方。
半夏没耽搁，当即借口裴霈身子不爽，将在外头守着的小丫鬟打发去找余氏：至于忍冬与青檀兄妹，此刻也浑然顾不上了。
余氏听得裴霈心悸，生怕这受献容看重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她不敢耽搁，当即打发人去请府医来，又亲自披衣起身，推门要去看望：“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心悸？可是受惊了……？”
她的话尚且未说完，一支纤细匕首便压在颈侧，她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感。
屋子里，裴霈整装待发，她看着余氏，露出一个看似诚心而歉意的微笑：“辛苦夫人跟着我们走一趟了。”
余氏不知在想什么，竟也没大声尖叫。
主仆三人借此交换一个眼神，青燕率先动手，当场将余氏打晕之后，带着裴霈与半夏从屋子侧门溜进后院：奉命看守她们的丫鬟并不会这么快发现她们的踪迹，但也并不能维持太久。
毕竟此时，盛献容还留在府中。
……
“裴大夫人自焚了。”
誉王立在宋蓁身后，而此刻宋蓁正握着王进宝从裴家库房里拿出来的首饰把玩，不屑道：“那等女人，死了就死了，王爷答应我的事情科要做到，等裴家落败后，就将裴霈那个小贱人买来给我为奴为婢，到时我玩够了，王爷再收了她做贱妾。”
她的表情映照着裴家四起的火光，显得颇为狰狞可怖，誉王却神色温柔的将手按在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