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在庄头媳妇开口前，先让青燕把那两人带回院子，最后才领着半夏与忍冬俯身去问：“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婶子似乎见不得他们啊？”
庄头媳妇抖如筛糠，心知肚明此事再也瞒不过，只得闭了闭眼睛，将那两人的来历一五一十道来。
等到裴霈回去，青燕正盯着那两个原本蓬头垢面的“泥人”：如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面容倒有几分相似。
“你们是兄妹，还是姐弟？”
裴霈开口询问这对前庄头留下的两个孩子。
成王败寇，况且前庄头也是因账面上没整理好，被如今这对庄头夫妻捅了出去，因此才不得不沦为普通佃户，只是由简入奢难，原先那个庄头沦落到如此地步，自然就难以养活这两个孩子。
只是因有裴家盯着，如今的庄头夫妻两个才没赶尽杀绝。
听得主子问话，方才还狼吞虎咽的两人当即顿住，却也等口中食物吞咽干净，才由其中那个女孩子向裴霈回话：“回姑娘的话，我们……我们两人是兄妹，只是哥哥年少时生病，坏了脑子，如今不大能说话，还请姑娘谅解。”
裴霈扫了眼据说已经脑子不大清醒的哥哥，见他脸颊一点旧伤没有，便开口道：“让你哥哥走两步。”
这个小姑娘明显规矩还不错，况且又是前庄头的子女，那前庄头出事也就最近三两年，这两兄妹理应识字，好好养着说不准会有大用处。
小姑娘连忙轻声细语去哄她哥哥起身走动。
不出裴霈所料，这个小姑娘当真把她这位痴傻兄长照顾的不错。
脸上没有旧伤说明甚少受伤，而能自如走动，不见行走有碍，更是佐证。
毕竟庄子上有现在那庄头夫妻盯着，这两兄妹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而他们却还能抓到机会扑到自己面前求救。
殊为不易。
“你们先跟着忍冬一道，随着半夏去学如何做事，过一阵子等事情熟了，去管事那做学徒学得如何看你本事。”裴霈点了点这姑娘，“若是你不愿意就此入了奴籍，那另作安排，但至多也就是保着你们兄妹两个平安无事。”
这小丫头听得主子语气就隐约能猜到有好事发生，待到此事成真，难免喜不自胜，只是听得要去做奴婢，不免有些犹豫。
裴霈也不急着催她，只是不紧不慢叫半夏拿书来看：美玉虽好，但也并非独一无二。
立在自家妹妹身后的男孩眼睛骨碌碌往裴霈与半夏青燕三人身上转过一圈，伸手轻扯衣袖。
正是这一扯，那小姑娘倒定了心神：“奴婢叩谢姑娘！”
她跪得干净利落，头也磕的实诚，裴霈眼皮子都没抬，只让半夏去给这两兄妹换一身衣裳。
……
“原先那老不死的两个小孽种倒是厉害！今儿生生在姑娘面前露脸，还被姑娘带了回去，分明就是日后要有好日子过。”
“有便有罢，两个豆大的孩子能做什么事？”
庄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将烟锅在石头上一磕：“那两个孩子能知道什么？能知情的早就坏了脑子，况且当年那个老陈头也算是自己摔死的，干我们什么事？”
他不紧不慢又点燃旱烟，叼着烟嘴不以为然。
庄头媳妇则是压低声音：“可是那个小丫头未必不知道！”
“咱们为了防着他们兄妹两个，没少花力气，最近更是因为姑娘来了庄子上，说是严防死守也不过分，可你看看！到底给他们兄妹两个逃出来了！”
“这要是没点猫腻。谁能相信呢？”
庄头媳妇咬着嘴唇表情扭曲的厉害，庄头一听她这话，不免也有些神情凝重：“不妨去问问奶奶这事如何处理，当初老陈头那件事，她没少拿好处。”
“可别指望那位奶奶了。”
庄头媳妇轻嗤一声，将今日王进宝媳妇如何如何被裴霈作弄详细说来，又讲起那位小主子套话立威的手段，末了砸吧了一下嘴，叹气道：“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托生，这般厉害难缠，真真是能干得很，现下还未出嫁，日后做了姑奶奶，也不晓得该多有本事。”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有空想着这些，不如仔细琢磨琢磨若是瞒不过这位小主子，咱们该怎么办，若她只是来查收成的，那还好说，怕就怕在这女子是想着让咱们把前些年的收成的交出来。”
这话一说出口，两夫妻都愣在原地，旋即眼神里纷纷露出狠意。
那小主子绝对不能留了。
……
“过两日若是那庄头夫妻二人还没动手，青燕你便先带着青檀兄妹回去。”
入了夜，半夏与青燕一道服侍裴霈歇息，那对兄妹得了新名字，一个叫青檀一个就唤作青鹤，这会儿青檀跟着半夏与青燕两个大丫鬟学着做事，自然也留在屋子里，听得裴霈这样说，这丫头聪慧，当即便问：“姑娘的意思是，那两夫妻要以下犯上？”
“他们如何能做这种事？”
“这有什么不能的。”裴霈摆弄着腕子上一只翡翠贵妃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既然要断了他们的财路，自然如同杀人父母，只是我一直在温水煮青蛙，那夫妻两个恐怕今日看见你们才能有些危机感。”
她心里暗叹，这对兄妹出现的时机也确实刚刚好了些，若非如此，她还不知要如何来算计这两个夫妻动了杀心。
到底是劳苦功高的老仆人，随意掐着命脉要人连本带利吐出来，确实容易让人心寒。
不过有更大的罪名压上去，那就未必了。
她将这些事掰开揉碎，挑出能说的与青檀说了，青檀听得两眼放光，烛火在眼底跳动。
等到自己伺候着的主子说要熄灯，她才跟着今日不守夜的青燕一道回自己屋子睡。
因青鹤与常人不同，故而裴霈从庄子上的库房里特地挑了一扇屏风出来给这兄妹两做屋子隔断，青檀碎碎念将今日在裴霈那处的事都说了。
而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哥，我真觉得姑娘挺好的。”
青鹤睁着眼，静静望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