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这边为首的黑衣人动作一顿，扭过脑袋去，目光在对方身上划过一圈，笑道：“是哪条道上的？行个方便，各为主子办事，也犯不着打生打死的不是？”
“那尸骨丢下，今夜就不见血了。”对方微扬下颌。
“那便是没得谈了。”
“扯呼！”
他一挥手，裴家众人当即将那两具勘验过的尸骨一股脑塞进麻袋里，脚底抹油似得逃跑，这般江湖草莽的做派，让对头一群人都有片刻愣怔，但瞬息后，两拨人便在月色下兔起鹘落、你追我赶起来。
裴家首领扫了眼身后如附骨之疽的追逐者，当机立断，低声道：“你们暂且带着东西走远些，除了家里头，不拘往何处逃这些狗娘养的，咬得也太紧了！”
他唾骂一句，还没来得及闭上嘴，一支小巧袖箭便破空而来，脸上霎时漾开刺痛，疼得他露在月光下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只是兀自忍着疼，打了声呼哨。
以他为首的黑衣人当即如鸟兽四散。
但身后追逐而来的脚步声并未转轻，反而愈发急促起来。
他低声骂了句娘，加快奔逃脚步。
……
“这身衣裳做好了，暂且收着吧。”
那套流光锦的衣裳终于被裴霈做完，她让身量较高的青鹄拿起来抖了抖：“针脚尚可，等找个时候再拿出来浆洗便是。”
青鹄身为暗卫，素来对旁人身形敏感，只轻飘飘一扫，就认得出这多半是按自己前主子做的衣衫：“腰上宽了二寸，下摆长了两尺。”
……裴霈霎时耳红欲滴。
“这是按冲哥哥的尺寸做的。”她勉强辩解道，“如今他年岁未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坐在一边帮着掌眼的青燕再忍不出，噗嗤一声笑出声。
裴霈愤愤扭过脑袋剜了这小丫鬟一眼，却也到底明白自己身边伺候这两个都是眼尖人，瞒不过，只得哼哼道：“如此看来实在是不合适了，青鹄你将它细细包裹，提去老地方烧了便是，莫要让它沾了尘泥。”
青鹄当即去拿出个藏蓝白花的包袱皮，将这衣裳收拾好，翻身越墙而出，恰巧半夏端着安神茶进屋，见得此景，忍不住蹙眉：“当真是愈发没规矩，倘或教旁人看得可如何是好？”
旋即她又自个儿摇头：如今裴家当家做主的女主子哪个不知道自家姑娘身边这两姊妹是有本事的？为此连姑娘院子周边巡视的婆子仆妇，都想法子调换成了大夫人心腹，便是看见也无妨。
“姑娘吃了这安神茶也早些休息，前些日子委实辛苦。”
她指的是盛献容之事，裴霈也不推诿，端着茶盏饮尽，又用青盐净口，半夏才让青燕端着杯盏下去，自伏侍裴霈睡下不提。
再说青鹄此处，她抱着那一团软包袱飞檐走壁，不多时便到了青雀坊旧址，此地仅剩断臂残骸，天子有意未曾清理，以此立威。
她靠着树头眺望片刻，又弹出一块石子，见声响未曾引人来，青鹄才如狸猫般小心翼翼带着衣裳钻进此处。
青鹄摸索着寻到一处烧焦的太湖石，正待将包袱塞进内里一处罅隙，却冷不防被一只惨白的手握住腕子，青鹄眸光一冷，当即自袖内抽出刀来。
“莫动手莫动手，一家人噻。”
从太湖石后头的孔洞里探出一张堆满烟灰的脸，展颜一笑，眉眼看不大分明，但一口牙倒是洁白得很：“你说霈姑娘屋子里的丫鬟，我认得你的，好姐姐，饶我一命。”
青鹄仍未放松警惕，刀锋压在对方脖颈上，不发一言，眸光森寒。
“我还晓得嘛！那个平江世子来找姑娘，你跟你妹妹放行的不是吗？那晚一夜的雨，那个瓜皮世子搁外头淋了一晚上的雨给姑娘守夜嘛！”
青鹄手腕一僵，杀机更浓：此人若非裴家人，轻易便能坏了姑娘名声，决留不得。
察觉到刀柄主人渐浓的杀意，被面目不清的男子当即松开青鹄，双手高抬：“好姐姐，千万别动手，姑且先把我捆了带回去，等见过大夫人，你自然也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青鹄狐疑收刀入鞘，先将手中包裹妥善安置，反手便将这人劈晕。
那人一句惨叫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青鹄可不管那么多，当即将他扛起。
她归裴家，先去探了一眼裴大夫人如今是否安寝，见得院子里尚且灯火明亮，她便先把带回来的人提到湖边弄醒，才通传了将这人领进屋内。
这男子一见漱玉便挤眉弄眼，青鹄看漱玉未有厌恶，反倒生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嗔怪，心底便有些了把握，等确认了身份，她便解开束缚，裴大夫人却叫住她：“你家姑娘今夜派你做什么去了？”
盯着青鹄，裴大夫人自己心里都有点犯嘀咕：自己派人是去做挖人祖坟一般的缺德差事，霈姐儿身边的丫鬟却能与这人撞上，可万不能沾了晦气回去给霈姐儿。
“姑娘做了件衣裳，不大满意，又不肯拿出来丢人，便让婢子私下找个僻静地方烧了。”
这全然是胡扯了，府中这么大的地方，哪里不能烧一件衣裳？非要跑到外头去？
裴大夫人自是不信：“你且留下来，用文旦叶拍身除晦，再洗个药澡。”
青鹄自然无异议，坐在地上那男子却觍着脸指了指自己：“东家，我这浑身愁的不像话，不如也赏我一桶热水呗。”
裴大夫人没拒绝，吩咐漱玉把两人领下去收拾干净。
等清洗完再出来，青鹄迎面又撞上那人：倒不是她记得对方长相，委实是月色下那一口牙太过惹眼。
这人鬼鬼祟祟扫了眼四周，不见漱玉，才凑近来说话：“姑娘同世子那日的事，只有我晓得，一概未曾与旁人说，只是世子原先翻墙送药，夫人可是知道的。”
“听说姑娘小厨房里的糕点最好吃，看在为姑娘瞒了一件事的份上，好姐姐，同姑娘说一声，赏我一口。”
青鹄“嗯”了声，面上仍是淡淡的径直便越过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