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蓁正懒懒吃着裴家特地为她备下的热牛乳,心里盘算着今日如何去见荣氏与春枝两主仆,骤然一抬眼,见得裴霈款款而来,肌肤赛雪,容色过人,再略一侧眼,又望见誉王笑望裴霈,不觉气闷,直起身子,拿了一方软帕掩着口鼻,作势欲呕:“姑娘这用的是什么香?未免太重了些,如今我双身子,可闻不得,还请姑娘先洗个干净吧。”
她笑盈盈地望着裴霈:“只是换身衣裳去了熏香,姑娘不至于连此事都做不到,对也不对?”
裴霈含笑:“宋姐姐如今身子愈发金贵,鼻子也灵敏得很,我今日并未熏香,不过是方才在婶婶那处帮着对了对单子,染上些瓜果花香,姐姐连这个都闻不得,过会儿婶婶过来,姐姐可怎么办呢?”
“或者我此刻便去同婶婶商议,让她也去更衣?”裴霈悠然望着宋蓁。
如今还有誉王这个外男在此,便提议让她去更衣?
想着借此让她丢个人?
当然,此事也不是不能按宋蓁的意思,自己可以去更衣,但既然已经知道宋蓁就是在背后弄得裴家大房鸡犬不宁的人,自然就没必要给宋蓁这个面子。
“不过是些微香气,还未到要动劳裴大夫人的份上。”誉王出面打了圆场,如今太子虽已定,但东宫并非有容人雅量,他总得再为自己寻觅出一个退路才好。
宋蓁不甘地咬了下嘴唇,勉强道:“都怪我小题大做,许久未见姑母,不知她如今身子可还好么?”
“宋姐姐要见二婶婶的话,我去请二婶婶来如何?”裴霈看了一眼宋蓁已然笨重的身子,“如今姐姐身子重,总不好随意走动的。”
“说来大哥哥娶了新妇,当初姐姐在家中也与大哥哥相识,不妨今日与嫂嫂一见?”裴霈意有所指点了荣氏主仆一句,“我听闻姐姐出嫁后去上香,还与大嫂嫂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也算旧交相见了。”
宋蓁手指猛地一弹动,又死死按住圈椅扶手,笑道:“……不必了,只是萍水相逢,说是旧交倒也算不上。”
她只顾遮掩自己与荣氏的交情,却没看见誉王向她投来的猜忌一瞥。
……
“母妃如今身子可还好?”蔺江陵推开门,看着跪坐在佛像前焚香的淮南王妃,“新妇如今身子却还不见好,到时上巳节,母妃想好如何对邱家交代了吗?”
“啪”的一声,淮南王妃手中那支纤细檀香被猛然折断,她骤然回首,衣袖扰乱烟气,那双眼含怒看向蔺江陵:“你媳妇不过是在我这里吃了一餐饭,如何就能将中风偏瘫的事怪到我头上?”
蔺江陵从地上捡起已然被折断的檀香,毕恭毕敬对着神像俯身三叩拜,他将残香随手丢入香炉,讶异道:“母妃这说的是什么话,新妇是用过母妃饮食才出的事,如何便与母妃无关?”
他略微停顿片刻,语气里带上轻微地无奈:“儿子知道,母妃苦邱氏久已,但如今邱家到底还有邱相,若是上巳节时邱氏不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邱家宴席上,到时儿子也只能暂时委屈母亲了。”
淮南王妃咬牙切齿:“那便给邱家一个交代,将当日伺候着的丫鬟仆妇们尽数绑了送去邱家!让邱家亲自审理。”
“不可。”蔺江陵摇了摇头,看向淮南王妃的视线里有几不可查的讥讽:“母妃难不成不知?若是如此行事,难以掩人耳目,到时御史台奏折如飞雪,顷刻间便能将王府吞没。”
淮南王妃咬紧牙关,虽明知自家这孩儿说的是实话,却仍旧不可控制的生出悲愤:“那还要如何!难不成要我以命换命?邱氏还没这么大的福气!”
“儿子听说母妃那处有一丸极好的丸药。”蔺江陵温和地看着淮南王妃,“兴许能救邱氏?母妃何不试试看?”
淮南王妃瞬间便犹豫起来:那是给自己如今嫁入东宫的女儿准备的,等到自家的女儿怀上皇孙要生产时,倘若有什么意外,这一丸药便能保证淮南王府荣华永续。
但是……
她想到邱相那张从来都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庞,下意识便将那副面孔与自己眼前的郎君对照。
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邱相寒门出身能拜相,自然有的是本事,而淮南王府如今风雨飘摇,若是自己再不谨慎些,到时又该如何呢?
若是淮南王府万劫不复。
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比不上萧氏与嫁给平江王府那妇人?
淮南王妃咬了咬牙:“你且跟我来!”
蔺江陵脸上泛起愉快的笑容:“母妃待邱氏如此慈爱,乃是新妇之幸,到时儿子必然好生将母妃恩情说与新妇听,也好让新妇时刻铭记母妃慈心。”
淮南王妃无暇来听蔺江陵此刻言语,只是带着蔺江陵回自己院子,又将蔺江陵留在门外。
片刻后,她捧着一只玉匣出来:“你且拿去,但别急着给邱氏吃。”
她顿了一顿:“邱氏的病情暂且透给邱家,到时也要让邱家知道,是我花了大功夫才将邱氏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这份恩情,要吃两份。”
“母妃考虑周到,是儿子所不能及。”蔺江陵示意书童接过玉匣,“到时母妃再当着邱夫人的面给新妇喂下,新妇好转,邱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自然会感念母妃恩情。”
淮南王妃已然能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日后的大好前景,不由得微微露出笑容来:“你知道就好,姑且回去吧。”
蔺江陵含笑颔首。
他才转过身,便面若冰霜。
身后书童跟着他一道抵达书房,早有暗卫等候,送上一份书信,蔺江陵划开火漆读过,便借着烛火将这封书信焚烧殆尽,他最后看向那暗卫:“想法子探探余氏口风,看看是否能借着余氏的手,给盛献容做好大一份惊喜。”
既然盛献容狠下心杀了舅父表弟,却留下余氏,也许待余氏尚有恩情,倘若余氏能够策反,说不好盛献容就此一蹶不振。
自然也就不能再痴缠他人了。
蔺江陵目光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