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萎顿在地,一双手捂着脸,紧接着就有低微的啜泣声从中溢出,一时间,她自己也不知这到底是欣喜还是劫后余生残留的震撼,但她知道,她喜欢的郎君终究会回到她身边的。
春枝也坐在地上,浑身冷汗涔涔,她看了一眼捂着脸的荣氏,心头骤然升起无尽的怨恨,只是转而一想到方才临走前裴大夫人那暗含警告的一眼,春枝又不寒而栗,只得暂且按下恨意,凑近搀扶着荣氏坐起身。
裴大夫人从正房里才出,扭头便去了东跨院,裴江正在温书,见得自己母亲前来,连忙上前迎接,愧疚垂首道:“原是我没能约束好荣氏,倒累得您与霈霈吃了挂落。”
“你嘴上虽不愿见荣氏,但心里想必还是担忧的吧?”裴大夫人扫了一眼桌上倒置的书籍,摇了摇脑袋,“你那媳妇不是个拎得清的,你要自己心里有数。”
裴江正待辩解,但在视线随着裴大夫人的目光落在那颠倒书籍上的瞬间,便不觉红了脸,听得后半句话,不由惊疑:“她做了什么惹母亲不快了?若只是些许小事,还请母亲宽恕,她到底是新妇。”
裴大夫人按实话将来龙去脉与裴江说了,又提起自己如今已然允许裴霈自行办事,裴江的脸色愈听愈沉,叹息道:“母亲您也知道孩儿的性子,此事还需孩儿自己查过才能晓得对错。”
“若是她当真如此……孩儿也不会纵容姑息。”
裴大夫人轻轻颔首,也没强求自己的儿子当场便要信了自己,有些事说到底还是要亲眼得见,才知轻重利害。
“霈姐儿如今仍旧被那淮南王府的世子惦记着,这倒是小事,那小子虽城府深沉,但好歹有些底线,只是东宫那位姓盛的属官,哼,今日又逼得霈姐儿好生狼狈,才出去一趟,便又换了衣裙。”
裴大夫人提点道:“你跟你父亲在朝堂上也要多出些力气,那盛家郎君自己吃了亏,自然就没闲情再纠缠霈姐儿了。”
“孩儿省得。”裴江满口称是。
裴大夫人便不再多言,领了漱玉自行离去。
裴江独自坐在书房里,盯着那本上下颠倒的书籍发怔,但片刻后,他眼里那股茫然的惆怅便被坚定取代,两个书童被他叫来。
“你们去盯着点大奶奶,再带着人将我的铺盖收拾回正房。”
……
“王爷好生照顾着妹妹,她如今月份大了,莫要被人冲撞。”
誉王妃含笑替誉王整理衣裳,转头又看向再过两三个月便要临盆的宋蓁:“妹妹今日也谨慎些,莫要食了寒凉之物,这府中头一个孩儿,可就仰仗妹妹了。”
宋蓁含笑应下,视线却被誉王妃那身衣裳刺了眼,她深吸一口气挪开视线。
如誉王妃这般彩绣辉煌的衣裳,她到底不能随意穿着。
誉王妃与誉王言谈毕,方送着誉王与宋蓁上车。
“东西送到裴家没有?”她转身回府,低声问了一道自己身边的老尚宫。
那老尚宫颔首道:“今日才送过去的,想必等宋姨娘见得裴家人时,裴家那位大夫人的火气正旺,若是宋姨娘再不检点些,下场可不好说。”
誉王妃轻笑,提起帕子抚过鬓角:“这几个月她一日都未曾来请安,连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主君与妾五日一同房,都敢使狐媚子的把戏勾着王爷坏了规矩,如此也怨不得我容不下她。”
老尚宫俯首称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裴大夫人今早听得采买婆子说破荣氏与宋蓁渊源时,心情便已不佳,又听得荣氏今日又推说病重不肯来打理宴席,却与那春枝在自己院子里闭上门调香弹琴。
分明是故意给自己这个做婆母的人脸色看。
裴大夫人让人叫来裴霈帮着打点席面,转而又将宋蓁与荣氏之前勾当说来,裴霈清点食单的手微微一顿:“想必当时春枝也见过那宋蓁了?”
“宋蓁是何等人,婶婶难不成不清楚?不见兔子不撒鹰,但如今虽知她得了荣家助力在誉王府里头与誉王妃打擂台,但却不知春枝有什么好处能给宋蓁的,否则宋蓁何苦冒着风险哄骗大嫂嫂让春枝上位?”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坏了大哥哥的名声吗?”裴霈望着裴大夫人,又问,“婶婶应该也对嫂嫂疯魔般助着春枝有所怀疑,是以这份不知是何人送来的消息,应当未出婶婶意料才是。”
她似乎是想到什么,抿着嘴笑:“婶婶想必也未曾真因此事生气,大半恼怒应当还是婶婶有错在先,如今却摆出架子不尊长辈,心疼大哥哥真心错付才是。”
“当真瞒不过你这鬼灵精。”裴大夫人脸色稍霁,“当初事情一出来,我便打发漱玉去探查,也知荣氏要扶春枝上位,背后少不了那宋蓁搅、弄风雨,只是未曾想到你大嫂嫂竟是这等扶不起的阿斗,为着个春枝寻死觅活。”
“她若是个拎得清的,哪怕春枝母亲身为她的乳母救过性命,但春枝所犯实乃大错,也该功过相抵,她却死不悔改,仍旧惦念着要让春枝成了妾侍。”裴大夫人颇有些头疼的皱起眉头,“这几日你大哥哥耐着性子试图与荣氏重修旧好,谁知荣氏非但不知悔改,还一门心思让春枝伏侍你大哥哥,前几日,正沐浴时,那荣氏便放了春枝进去,将你大哥哥吓得活似见了黄鼠狼的母鸡。”
裴霈被自家大婶婶这个比喻逗笑,光是一想到自家大哥哥那张素来持重沉稳的脸上露出那等惊慌神色,她便忍不住发笑,正待再与裴大夫人探讨如何辖制春枝时,漱玉走进门来。
“誉王带着宋家的那位姑奶奶来了,如今点名说思念咱们姑娘,要姑娘出去见人呢。”
宋蓁要见自己?这又是打着什么主意?一个誉王可不足以让宋蓁在裴家的府邸里放肆撒野啊。
裴霈若有所思,起身跟着漱玉一道往客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