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献容的目光与蔺江陵的视线僵持片刻,最终败下阵来,他哼笑一声,阴鸷眼神往后院入口处一扫:“希望殿下日后能回、回都来得这样巧,也祝愿殿下能次次都将这位故人救下。”
蔺江陵眉头微皱,仿佛从盛献容的言语里捕捉到什么,但他来不及问,盛献容便已然带人离去。
银翘见状,连忙请蔺江陵往后院去,蔺江陵却立在原地不为所动:“今日来只是买些糕点,你去请你东家来谈即可。”
他如此发话,银翘也不敢耽搁,慌忙派丫鬟去后院。
裴霈见得人来,便知盛献容多半已然离开,这才跟着半夏一道回二楼更衣,等洗漱梳妆毕,银翘推门而入:“姑娘,淮南世子在楼下候着,说是想买些莲花酥与龙井茶酥回去给世子妃,还请您下楼一见。”
“晓得了,你下楼去匀一些给他便是,些许小事罢了,我形容狼狈,不便去见外男。”
银翘应了话,匆匆下楼去将话回了蔺江陵,末了状似无意道:“姑娘其实已然换过衣衫,也梳妆过了一遭。”
蔺江陵不置可否,示意跟随侍奉的长随接过糕点便登车离去。
银翘上楼回话,将蔺江陵已然离开的事情告知裴霈,裴霈挥挥手示意她与半夏离开,只说自己要歇息。
半夏却不肯走,裴霈拗不过,只得暂且让她留下。
银翘离开后,半夏望着裴霈:“姑娘与青鹄私下可是在做什么事情?”
“奴婢思来想去,青鹄若是今日就在楼上,见得那盛大人,理应出来护主,她原先是跟着平江世子的人,多半也该有功夫傍身的。”
裴霈看着半夏,微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要瞒过别人还容易,但半夏到底是日夜伏侍伺候的人。
“……此事不能让大婶婶知道,倘若你要告诉大婶婶,日后我也不敢再让青鹄跟着咱们出来了。”
她握住半夏的手:“有些事不能牵扯上裴家。”
“比如绛云的去处?”半夏何等聪慧灵秀,裴霈只是略微坦白些许事,她便猜到绛云去留有异,“姑娘不是大度之人,那盛献容盛大人几次三番让姑娘受惊,想必是要报复的。”
裴霈有些沉默:自己记仇的本性难道当真这样明显?
她撇去这些多余思绪,解释道:“还有霍家,当初我才来时……”
她微妙地将自己重生之事扭曲成意外听得霍家密谋。
半夏越听越心惊,到最后一对柳叶眉已然死死皱起:“这霍家好大的本事!”
“连咱们府中的郎君都敢算计!”
裴霈叹息:“父亲如今已然身故,但我却想着,寻得母亲所在,母亲被霍家所迫,我理应救出她。”
“一为尽孝,二是为着父亲,最要紧的是……我也很是思念母亲。”
裴霈被此番谈话触及心头最为柔软那一处,不觉也红了眼圈。
半夏正待宽慰裴霈。
青鹄却骤然破窗而入。
她看了眼眼圈泛红的主子,又看了看本不该知道自己身怀武艺的半夏,沉吟片刻后抬头,目光坚毅道:“半夏姐姐,这是我老家独有的法子,对葵水腹痛极有效果,你信不信?”
……
“主子,这糕点当真要带回去给世子妃?如今世子妃病重,这些糕点都并非容易克化之物,恐与世子妃不相宜。”
马车上,侍奉蔺江陵的小厮捧着食盒,小心翼翼问道。
他本是王妃娘娘派来伏侍世子的,娘娘的意思是让他多叮嘱世子,让世子多看顾些世子妃,他自然要尽责。
蔺江陵扫了眼这位为人做事的小厮,伸手提起食盒,紧接着撩起车帘,径直将那食盒丢去给车夫。
“本就不是她喜欢吃的吃食,何苦带回去。”
“送去裴家吧。”
车厢里侍奉蔺江陵的两位长随当即都噤若寒蝉:早就听闻世子待那位裴家的你除了那个有所不同,如今一见,才知是真。
蔺江陵将食盒丢出马车后,便索性闭目养神,等到马车停留在自家王府门前后,他越过众人径直走入邱氏院子。
邱氏所在院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来来往往的丫鬟们有些都忍不住皱眉,蔺江陵却面不改色,踏入邱氏沉寂而灰暗的屋子:“你如今身子如何?今日用的是什么药?”
躺在病床上的人不回话,仿佛是睡着了。
蔺江陵便快走几步,绕过屏风,伺候在邱氏窗前的兰锜将床幔拉开,低头看着口歪眼斜的女人,倏尔轻笑出声:“你既然惯常爱称病,哄得你那弟弟将裴家女郎置于危难之中,便索性如此病着吧。”
“也好让你那弟弟日后疲于奔波,殷勤探望你这姐姐,抽不出空再往裴家去。”
邱氏呜呜啊啊几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蔺江陵却只是冷漠地放下床幔:他当然知道,于邱氏而言,裴霈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抢走她如今姻缘的仇雠,所以陷害裴霈也是出于自保。
但裴霈并未对她造成什么,从他成亲起,几乎就再没机会与裴霈独处。
然而邱氏仍要置裴霈于死地。
蔺江陵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兰锜,这些日子好生伺候世子妃。”他回头盯着兰锜,“有些事点到为止,淮南王府不能真有个中风偏瘫的世子妃,当然,也不能有个丫鬟出身的世子妃。”
兰锜俯身行礼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沉声应好。
蔺江陵没再管床上床下的两个女人,径直扬长而去。
等到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兰锜才转过身来盯着邱氏,满脸怨毒。
这个女人现在既听不见,也说不出话,但只要停药几日,很快又会恢复正常。
而这些日子,府中中馈几乎都是她私下在打理。
兰锜闭上眼睛,回味着这些时日里淮南王府上下对她的恭敬,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她看着邱氏的目光里溢出贪婪。
她的手已然握上邱氏因药物而瘦削的脖颈。
“淮南王府不能有个丫鬟出身的世子妃。”
这句话却轻易击碎了她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