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看着银翘，含笑摇头：“银翘姐姐。”她声音又低又柔，带着凉意落在银翘心头，“有些事何必说的太过呢，你我有那样深厚的情分在，如今这般各自安好，已然不错。”
银翘攥了攥手指，挤出笑容：“姑娘说的是，只是这几日我时常梦见夫人，她总怨我不曾照顾好姑娘，我心里难免有些……”
……母亲啊
裴霈心头不可多得的柔软之处，被触动，但旋即又是更深的憎恶：银翘侍奉自己母亲，却也与外人勾结不清，如今甚至还念着要用自己亡母来谋取自己心软，好让她再回自己身边向宫中传递消息。
“母亲素来秉性温柔，想必是不知道此事情有可原，不碍事，过几日我再来，到时银翘姐姐你跟着我一道去寺庙给母亲上香，到时说个明白，想必母亲必然能理解姐姐的辛苦。”
银翘手指微颤，再不说话。
两人对坐吃茶，只有丫鬟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更替茶点，添水添炭。
“姑娘，绛云被人请着吃茶去了。”
不多时，青鹄竟上门来说，裴霈放下茶点，问道：“是男是女，又是谁家府上的？”
青鹄看了眼银翘，说道：“说是附近胡同里一位娘子的贴身使女，同绛云原是同乡，绛云同她说了会儿话，认过身份，便暂时往胡同里吃茶去，她家主子也在，说是让奴婢来走一趟，请银翘掌柜送些茶点去，便去院门口挂着蝈蝈笼的那家。”
裴霈眼神便往银翘身上落，银翘回话道：“那是魏氏，稍后我便派人送去，胡同里不合适您去，待会儿我打发个人去请绛云回来也就罢了，您万不可轻易踏足。”
显然，她是晓得桃花胡同里那些女子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
裴霈眯起眼浅浅一笑，说道：“犯不着你特地派人去，青鹄走一趟便是了，这桃花胡同附近，除了你我以及今日见着她的伙计们，并没谁能认出她。”她又凑近些，笑意嫣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银翘竟在此刻从这张脸上看出些许森冷，本能般颔首。
裴霈这才心满意足，示意青鹄去跟着铺子里的使女一道送糕点。
不消片刻，绛云就跟着青鹄一道归来，裴霈看了眼她暗藏欢喜的面孔，心知约莫是有喜事，索性推说还有要事，从银翘铺子中离开。
等到三人坐上马车归家，裴霈唤来绛云单独问道：“今日叫你去的，究竟是谁？”
方才青鹄当着银翘的面，未必说的就是实话，索性她自己来问问当事人。
“是郭将军。”
绛云面色酡红：“郭将军有意让奴婢再去一趟。”
裴霈身体略微前倾：“他知道你是谁家婢女吗？”
绛云面色一僵。怯怯道：“尚且不知。”她又补充道，“因交谈时间短，奴婢尚且没来得及自报家门，若是下回，奴婢必定铭记！”
她语速急促。
若是被主子误解自己只想着攀高枝却不念着恩情，日后可就全完了！
“你不必告知郭将军你是谁家婢女，瞒得越久越好。”
裴霈听她言语，反而重新放松下来，把玩着那只桃花冻雕刻，不紧不慢道：“我并非要你如今替我在郭将军面前说什么，况且你跟着我日子也不算短，没道理银翘得了好去处，却要随意拉你去配人婚嫁，若是你自己愿意也就罢了。”
她笑吟吟地将自己手里的冻石放下：“但我知道，绛云姐姐志不在此，若非跟着我，原本是有机会入东宫的。”
她意有所指点着霍琇的事，绛云俯下身给裴霈叩头：“姑娘待奴婢有再造之恩，日后必然不敢忘怀！”
裴霈心底不以为然，却又好生安抚绛云几回，紧接着便让半夏去取《苦笋帖》来临摹，半夏一面为她磨墨，一面问道：“姑娘如今出了孝期，头一回请客，预备着请谁来府中？”
“暂且先请杜陈两家娘子，另外，再去王家走一趟，请她家的婉姑娘来，算起来，她与六殿下的婚事也近了，原本我与她便有些情分在，断没有如今我出孝期反倒与她生疏的道理。”
半夏轻声应是。
……
“你家姑娘有心，到时我一定去。”
王婉看着手中裴家送来的请帖，嘱咐丫鬟绞下些银子递给来送信的小厮，等小厮被送走，王婉的脸色瞬间有些难堪，她宛若拿着烫手山芋般将请帖抖开，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裴家素来与逆贼有亲，那裴娘子更是纠葛不浅，平江王府出了那样的事，还以为这位裴娘子如今要夹着尾巴做人，谁知才出孝期，就又索命鬼似的寻上她了！
王婉有些惴惴，又有些怀疑。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自己那位不成器的舅舅身在何处，当时曾想平江世子兴许有助那裴娘子关押，可如今平江世子逃离京都，难不成是裴家在背后帮着她们家的姑娘亲自干拘押外男这等龌龊事？
王婉咬着嘴唇，心下有些筹谋。
半晌后，她叫来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给六殿下送信，明日约着赏花去。”
不管怎样，她得做两手准备，裴家是块大肥肉，光是那满朝的人脉门生，就足以让所有人眼红，她既然已经爬上未来皇子妃的位置，为什么不能想更多？
比如母仪天下？
但被人时刻掐着脖子的滋味也不好受。
倘若裴家当真帮着裴霈私下扣押庶民，只消查出来，落在裴家身上，便如巨兽受伤，自然会有人嗅着血腥味一拥而上。
王婉定定看着自己汗巾上的牡丹花，思绪万千。
这厢半夏得了回话，便将事情办妥的事同裴霈回禀，裴霈正在誊抄那卷《落花集》，听她诸事办妥，便撂下毛笔净手。
“那日你不必跟着伺候，再去找几个丫鬟盯着春枝，按风俗嫂嫂今年是要独自回娘家归宁半月，春枝到时候留在大哥院子里，恐要生事，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事你亲自去办。”
“那奴婢这便去先挑几个可靠贴心的丫鬟，将此事请示夫人，再由夫人赐下，到时也不引大奶奶疑心。”
裴霈应允，当即打发半夏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