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死死盯着走进殿内的白面书生，又迅速低下头去，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几乎要喘不过气：是他！盛献容！
上辈子她的夫婿，也是在婚前就坏了她清白，以至于她毁掉原本婚约的罪魁祸首。
裴霈只要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被强夺那夜的疾风骤雨。
男人拽着她长发将她生生拖回床榻间的疼痛仿佛仍旧存在，那种针扎似的屈辱与羞耻，一点点拖着她向窒息的深渊沉沦。
“可是吓着了？莫怕。”
裴大夫人在裴霈身边，伸手握住裴霈攥得死紧的手心。
温暖而宽和的感觉如一束秋末午后的光。
裴霈深深呼吸，却始终难以平复颤栗。
她没注意到，裴大夫人投向盛献容的目光里已经微微透出凉意。
而此刻，盛献容也颇有兴致的看着垂下脑袋，隐隐发颤如盛露姣花的小女郎。
修颈圆肩，肌肤胜雪。
是极好的货色。
如今只不过是稍作盘问便吓成这样，看来应当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兴许只是些走了门路的小家出身，到时稍稍示意些许……
盛献容的表情越发温和，他甚至想要主动靠近以近芳泽。4
“大人，那是文正公家的女眷。”
身后下属轻微的提醒声让盛献容的步子猛然顿住，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寡淡下去。
紧接着，他注意到了那道冰冷目光。
于是迅速扭转脚步。
裴大夫人这才收回视线。
……
“查清楚没有？小小一个太子属臣，到底是何时吓着霈姐儿了？”
已然寂静下去的裴府，裴大夫人面容冰冷地坐在桌前，此刻的她已经卸下珠玉，那股将门虎女的威势便再难遮挡。
“查了些东西出来……却不知他何时与姑娘有过来往，只知这人明面上光风霁月般的好人品，私下却乱的很，这些朝堂上的事到底……”
漱玉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今日太子妃暴毙，听闻霈姐儿在宫中吓得不轻？用了安神汤才睡下，是怎么？”
裴家大爷皱紧眉头进屋，他今年已然四十有三，面上留须，因着常年皱眉加之肃容，眉心已有皱痕，鼻翼两侧更是有两道深痕，但无损风姿，反而越如多年老玉，蕴华在内。
“霈姐儿胆子倒不至于那么小。”裴大夫人并不起身侍奉，裴家的主君向来自己更衣，她看着坐到自己身边的夫君，为裴霈解释道，“是那东宫的盛献容，不知怎得，裴霈一见他便好似见了恶鬼。”
“盛献容？”裴家大爷念了一句这个名字，略作沉吟，“原来是他，那不奇怪，霍家本就以出卖好颜色的女郎闻名，这盛献容虽小有才干，但是个色中饿鬼……府中多有他虐打女子致死传闻，只是始终抓不到尾巴。”
裴大夫人了然，自己的夫君如今官拜三品，素来也为人老成，万不至于因些许传言便对人定论，想来是确有其事。
“也就是说，霈姐儿恐怕在他手里吃过苦头？”
裴大夫人眯起眼睛：“明日我去见一趟父王。”
有些事只需一力降十会，既然这龌龊男子对霈姐儿有所图谋，就决不能留下，毕竟哪有防贼千日的说法？
“如今还是不是时候，前些日子他为太子做成了一件事，如今颇受太子重用。”裴家大爷开口，“若是早半个月，他尚且寂寂无名，你去寻泰山处置他也没什么。”
对于东宫内臣的变迁，裴大夫人显然不如自己的夫婿来得熟悉，她只是从那身品秩不高的青衫身上判断此人官阶。
如今听自家夫婿如此一说，便不住蹙眉：“但今日霈姐儿被他吓得不轻，可见是吃过苦头，她那张嘴如何伶俐？今日归来后便一语不发，脸色煞白好似离了魂魄。”
裴家大爷想到那日来向自己请安的小女郎，言笑晏晏，眉眼与弟弟又相似，当真是世上难寻的明珠佳人。
他不觉手下发力，未曾防备间拽下几根须子，面色隐有扭曲：“你这几日多陪着霈姐儿，小孩子魂魄轻，那人本就凶恶，吓着也是有的，过几日自有说法。”
听得他如此说，裴大夫人便放心大半。
而裴霈此刻，熄灭灯火独自坐在床榻之上，被褥紧紧簇拥着她，她望着从窗户里透出的月光，指甲逐渐掐进肉里，她游魂般呵出一口气：“青鹄，要杀东宫官员，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生死不论。”
青鹄坐在床前守夜小凳上，嗓音比夜露还凉：“四品之下，我生他死，四品之上，以命换命。”
“……算了。”裴霈知道，如今的盛献容必然还未爬到四品官员的位置，但是她知道，盛献容素来谄媚，很得太子恩宠，上辈子出事后她曾威胁过盛献容，但得来的却是盛献容告诉她，他能随意留宿东宫的消息。
当今天子爱重储君，东宫戒备森严，要青鹄去刺杀盛献容就等同于让青鹄刺杀太子，必然有去无回。
想要动盛献容，就要让他失宠于太子。
而六皇子，或许就是不错的刀子。
裴霈闭了闭眼：“明日你同我去寻大婶婶，约王家的王婉来赏花吃茶，那件事耽搁不得了。”
原本她还能再找更好的机会，但是现如今她不能再等，盛献容身后是太子。
再加上太子要不了几年就会荣登大宝，到时候裴家护不住她，她也护不住裴家。
裴霈带着满腹愁绪合眼入睡。
东宫，盛献容从太子寝殿里走出，他抖抖衣衫，自有小黄门谄媚上前：“盛官人，查清楚了，那姑娘原本养在霍家，就是咱们那个没福气的太子妃娘娘的表妹。”
小黄门努努嘴：“原先因着霍家在宫里论罪，她一个人没人照顾，因此裴家特地上京把人接了过去，据说如今十分得脸，裴家爱重，连那位王爷也……”
武王也看重？
盛献容眯起眼睛，伸手摩挲着下颌，他又想起来今日在殿上裴大夫人那一瞥冷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