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交易，你又能告诉我什么？”
沈照皱眉盯着眼前的女郎。说实话，倘若眼前人要他帮她，他不会有一丝犹豫，但既然对方提出的是交易，那他就会尊重她的选择，以做交易的态度来对待今晚的谈话。
裴霈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她并不喜欢男子总是习以为常的以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向他们寻求交易的女子。既然提出交易，那么双方就应该是平等的，而不是一方宛若施舍般说出类似于“你与我之间无需交易”这种看似情真意切的话。
女子家并不只是男人的附庸。
她眨眨眼，伸出手来：“第一件事，先让我下去，我总不能就这样骑在墙头谈生意，当然，这件事换另一个秘密。”
沈照半觉好笑半觉无奈，这等事乃是举手之劳，但凡是个男人家都理应去做，能算什么值得交换的？
“得罪了。”
他虽病着，但如今已神清气爽无大碍，道一声得罪便飘然而上，素色广袖随之飘摇，如鹤起振翅，裴霈还未曾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兜着从墙上接下。
“那么敢问裴娘子，这件事能换出什么秘密？”
他含笑看着裴霈，不紧不慢挑了个石凳坐下，裴霈匀了匀还没平复的呼吸，：“世子爷日后的妻子，不会是郡主，而是李大人家的三女。”
裴霈看着眼前变了脸色的人，不紧不慢：“另一件事，是想求世子帮我查查看，御史王家的夫人，跟我娘亲有什么来往。”
“交好亦或者是有恶，都可。这件事能换来的……是请世子小心林子方。”
沈照的表情开始从某种惊诧与无奈转变成凝重的严肃，他张口欲问，裴霈却未卜先知般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这些事只是偶然得知，世子再问，臣女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能告诉他这些已经是极限，知道这些事的理由尚且能找到借口糊弄，说得再多。到时候人心不足，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何况眼前人跟淮南王府到底关系密切，谁也不能保证淮南王府不会因他而觉得她有所谓未卜先知的本事。
虽然也差不离。
裴霈翘起唇角，仰着脑袋看比她高出不少的男人，沈照居高临下，面孔完全被藏在阴影里，轻易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她在看沈照，沈照也在看她。
林子方是府中最要紧的大管家，从他记事起，这位管家便日复一日的看顾着矗立在边关风沙里的王府。
他与自己的父亲一般大，甚至还是刎颈之交。
这样的人对王府能有什么坏心？
沈照目光发暗，他捻了捻衣袖：“你可知林子方是谁？红口白牙便要本世子小心他？”
心里那点对眼前女子的情爱到底没压过他自己的理智。
裴霈故作不解，歪着脑袋盯着沈照看，她语调轻快：“臣女哪能知道？就连让您小心林子方这件事，都还是臣女某次赴宴不小心听见的消息。”
“说来今日的交易倒是我冒昧了，拿不出实证便要世子信我，委实鲁莽，臣女就此告辞，求您的事您也只当没听过。”
她收敛笑容，起身向沈照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一步、两步、三步。
裴霈在赌一件事。
“交易照旧。”
沈照的声音从裴霈身后传来，裴霈顿住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她的脸上有片刻的迷茫，转而又变成漫不经心的笑意，她转过身端端正正行礼告别：“那就多谢世子了。”
裴霈转身要走，沈照面生不愉：“见着我病了，裴姑娘一句关心话也不说？倘若换作是江陵，不知道裴姑娘能否如此淡然。”
裴霈讶异，拧转腰身盯着沈照看了片刻：“那么世子爷如今吃什么药？可还吃得下饭？”
她委实糊弄，偏偏面孔神情又真挚，沈照肺腑里无可避免地生出一股闷气，棉花似的堵在心口，却又说不出，他只好无奈地抖抖衣袖：“你看我这身衣衫像谁？”
裴霈凝眸打量半晌，笑了笑：“您瘦了些，穿这身素衣倒同淮南世子有几分相似，但面容到底不同。”
她仰起头又看看已过中天的月：“该回了，世子殿下，夜深露重，您多加小心。”
沈照袖手，似是想到什么，倏尔轻笑：“你找得着回去的路吗？我送你家去？”
裴霈脚步一顿。
她转过身，呼吸为之一滞。
沈照就站在那里，明明试图在模仿蔺江陵的穿着，可少年意气与风流怎么也掩盖不住，它们从沈照的眉梢眼角流泻出来，浩浩荡荡地奔涌向她。
真好看，真明亮。
裴霈抬头，看见天上一轮月，明亮又皎洁，她低头，看见人间少年。
被送回去，好像也没那么坏，也不碍事。
她被月色迷了眼，默默地想，点点头，踏着月光往外走。
一院寂静。
蔺江陵立在窗前看着静悄悄的院落，微微攥紧手掌：“裴娘子为何没来？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着他的暗卫一整晚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低下头，亲自转身走出门去，又暗自捏了把汗：这裴娘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裴霈回到院子的时候，春燕还没熄灯，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春燕的影子落在窗户上。
“姑娘，您这是去哪了？怎么弄成这样？”
裴霈立在门口叩响门扉，春燕开门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裴霈没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上春燕微微散开的发髻，目光转落在妆奁横陈的钗环上。
“出了些事，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春燕抬手替裴霈清理衣袖的手一顿：“没什么，大概是方才打盹时不小心弄散了。”
裴霈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径直走进屋中，她的手摸上还带着桂花头油的簪子，抿着唇笑了笑：“你过来，这簪子我戴着也·不合适，赏你了。”
春燕脸上有短促一瞬的受宠若惊，短到让裴霈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看错。
但她还是缓慢而坚定地将发簪插进春燕发髻中：“春燕，我有事嘱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