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琼立在帘栊后冷着脸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圈牙印,她重重踱步坐回椅上:当日若非得到示意,她也不会去随便找这个孤女的麻烦。
只是没想到那天还差点被她扒皮抽筋的丫头片子今日倒敢给她下马威找麻烦!
她忍不住又站起身,听见脆生生一响:梅玉挨了第二个巴掌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嚎哭跟咒骂。
然后这一切又被一记巴掌打断。
霍琼再受不了,一把拨开帘子冲了出去:“打狗还得看主人,霈姐儿如今好大的威风,在我的院子里打我的贴身大丫鬟?想来是那日的事全然忘了?”
她暗含威胁地看着裴霈,裴霈不以为然,含笑转过身去拨弄着门前两盆白菊:“姐姐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答应姐姐什么了?”
裴霈展颜:“姐姐既然来了。不如告诉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霍家能做主的主子?倘若不是,今儿我也没必要再留在王府里,咱们回去找外祖母要个说法,倘若是,那梅玉姐姐胡乱拉扯主子衣裳,可就不能怪春燕动手了。”
霍琼咬紧牙关,看着眼前这张如花笑靥,巴不得撕碎再狠狠丢到地上,但此刻她却不得不忍耐:“梅玉被我惯坏了,规矩上确实有些不周,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她。”
若非如今身在王府,有些事不能直接说出口,她必定是要给这个小贱人一点颜色看看!
裴霈意味深长笑了笑,冲着春燕招手:“好了,停下,收拾收拾,咱们跟着姐姐一道去学堂。”
“学堂……今日我还是不去了……梅玉伤成这样,怕是不太好见人。”
“姐姐说笑了,王府不是分别给我们配了丫鬟?梅玉姐姐去不了不要紧,带上那位姐姐就是了。”
提起王府送来的贴身丫鬟,霍琼皱起眉头。
“今日是头一日,姑娘不去学堂怕是会伤了夫子的颜面,那卫夫子的祖父可是一代帝师。”
阴影里慢悠悠走出来个穿着杏黄衫子,身量高挑的丫鬟,通身的气度容貌不在霍琼之下。
裴霈看着霍琼不喜的表情,大概晓得来龙去脉。
“不知这位姐姐是?”
那丫鬟俯身行礼:“奴婢金麝,给裴姑娘请安。”
裴霈对眼前人并没印象,但看她如此风度气派,本能提起警惕。
金麝起身走到霍琼身边,不经意道:“姑娘若是不想去也并非不可,只是那卫夫子青年才俊,去岁才中探花。”
裴霈挑眉。
原来是上辈子的卫琢玉,有意思了。
上辈子这位卫小夫子可谓是在京都里风头无两,文名才情容貌,都是上等,不过最后还是花落帝王家。
但这人能那样出挑,兴许也有沈照不如何爱与京都公子来往会面的缘故?
一抹玉红色身影毫无征兆地闯进思绪,裴霈不受控制的有些发愣,旋即又抿抿嘴,把这个杂念驱逐出去:沈照如何,与她何干?好端端地想他做甚?
她抬起头,看见霍琼脸开桃花,娇羞无限。
裴霈莞尔。
看来今日去学堂的事是板上钉钉,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卫琢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物,惹得宫中几位帝姬明里暗里大打出手?
想起些许趣闻,裴霈唇角笑意更深。
但她没出半个时辰就有些后悔。
偌大的学堂里充斥着各色香粉胭脂气味,混杂在一处,拧成腻味的杂香,让她有点想吐。
淮南王妃着实大度了些。
裴霈目光环视周围一圈又迅速收回,据她所知淮南王妃只生下蔺江陵兄妹两个,但这些莺莺燕燕偏生又都戴着淮南王府特有的香囊。
应当是庶出姑娘。
蔺江月在哪?
裴霈开始尽可能搜寻那位郡主娘娘的身影。
要知道不是对方,她也不会就这么迅速地被卷进漩涡里。
“在找谁?”
身侧屏风突然被人敲响,裴霈吓得猛然绷紧身体,碰倒笔筒也没顾得上扶,侧目飞速扫了一眼:但见影影绰绰如竹生月下。
“……世子?”
她有些不大敢确定:以蔺江陵的本事,怎么也来听卫琢玉的课?他与卫琢玉本就不是同等能耐的人。
蔺江陵当上侍郎时,卫琢玉还只是个白身。
坐在那边的蔺江陵揉揉眉心,听着另一头笔林倒地的声音又有些忍俊不禁:“今日头一日,我不大放心,来看看。”
看什么?
裴霈拧眉,默不作声,示意身侧听见蔺江陵声响有些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春燕开始收拾东西。
蔺江陵只是让她来做伴读,那她就老老实实做好蔺江月的伴读,多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管,要知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
一个不小心,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谁知那人又开始轻叩屏风。
裴霈垂了垂眉眼:“我还要帮郡主娘娘记手记,若是无事,还请您自便。”
敲击声终于停止。
裴霈这才收回目光。
春燕受宠若惊凑到裴霈身边:“姑娘,那可是世子爷,您怎么不抓紧些?”
……蠢货。
裴霈暗自骂了一声。
蔺江陵何等聪明的人,她是想尽快跟蔺江陵打好关系,最起码要拿到日后成为王府侧妃的资本,但一旦留下刻意痕迹被蔺江陵捕捉到。
反而得不偿失。
何况现在蔺江陵与她仅仅隔着一扇屏风。
春燕说的这些话想来都被听见了?
裴霈有些想要探寻,但隔着朦朦胧胧的千山万水,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收回目光。
而坐在屏风那头的蔺江陵渐渐收拢起笑意,他提笔写下几行字。
身侧书童迅速提起纸条卷起收好。
蔺江陵侧过头细细打量着屏风那头虽然看不清,但他已然了然于胸的身影。
真奇怪,霍家明明敦促着她来攀高枝,身侧的丫鬟也是这等货色,她为何半分不动心起念?
甚至还避如蛇蝎,如见洪水猛兽?
难不成真有人端坐心静如莲台菩萨?
蔺江陵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一介孤女,他怎么会把她想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又怎么能将她看做俯视众生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