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眼见过了大半,裴霈还是稳坐钓鱼台,半点不见要去淮南王府赴宴的迹象,坐不住的不仅仅是霍大太太。
还有蔺江月。
淮南王府内。
蔺江月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脸颊上宛若桃花……但委实有些狼藉的红斑。
“姑娘,消息来了,过几日蓑衣湖上,您只管去便是。”
“霍家还没消息?”
蔺江月眼神发冷,紫芝递来一包蔷薇硝:“王妃让您先用着,太医院院正的手艺,不会差。”
言下之意,是还没消息。
蔺江月眼神更冷,自己父王本就偏宠后院那几个狐狸精姨娘,这几年若非沈照对自己还算上心,三哥又有出息,她那几个庶妹还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
眼下有大好机会,偏偏她的脸迟迟不见好,若是她去不了蓑衣湖,到时自会有自家庶妹顶上。
淮南王府不缺姿容出彩的女孩,认在自家母妃膝下顶着嫡女名声的庶出也茫茫多。
难不成真要她对着庶出的小狐狸精做小伏低?
“去找三哥身边的珠奁,让她过来一趟。”
她决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裴霈吹了吹最后一页誊抄手稿,叠在已经收拾好的木匣中,看了眼立在屋子里的翠湖、绛云二人,清了清嗓子。
远远盯着这边动静的两人立马端茶递水。
“白栀硝在多宝阁第三层,麻烦姐姐拿出来了。”
裴霈轻描淡写一句话,翠湖跟绛云纷纷拧身,只是绛云到底是在霍老太太身边长大,计谋上使绊子自然有本事,捉对争高低便比不上自幼厮混在丫鬟里的碧湖。
三两下就被碧湖抢了先。
裴霈瞅着碧湖递过来的那只花梨云金锁片木匣,歪着脑袋发愁:“这物件要紧,谁送才妥当?”
她自言自语,翠、绛二人看得着急上火。
绛云尤其揪心:原本姑娘都说是她去送,全怪身边这个泥腿子出身的翠湖,生生磨的姑娘举棋不定,如今还要犯难。
如今姑娘在淮南王府那边失了香火情,去一回便少一回,今日走动过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去。
若是被那小蹄子抢去机会,她非气得呕血不可!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咱们三个一道去,免得日后赴宴只能带两位姐姐中的一个,怪不公平。”
翠湖捂着嘴偷偷笑,看绛云的眼神里都是得意:任你来得早又是老太太身边人又如何,落到我手上不也得乖乖吃亏?
至于没能独占鳌头,碧湖不去管,来日方长,伺候的主子有这样好的皮囊,日后的好处难道会少了?
绛云目光幽愤。
裴霈也笑,只是淡的几不可见。
“上回那些白栀硝,郡主可用的好么?我又做了些拿来献丑,要是合用,全给郡主。”
裴霈坐在蔺江月对面,小口小口抿茶,笑容里透着拘谨跟一股羞涩,蔺江月暗笑她小家子气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裴家的小孤女再来迟一日,她真要去冒险行事了。
“好用的很,霈霈哪里学的功夫?比御医的手艺还要好。”
裴霈抿着嘴笑:她当初被霍老太太待价而沽,不惜血本从宫中请来不少拔尖女官亲自教导她这些闺阁功夫,原本是想让她进宫为妃的。
……但是为什么,自己最后连一次后宫都不曾踏足?
裴霈猛然皱眉,本朝以来遴选后宫妃子不甚看重出身,何况以她这副皮囊,就算是霍家担心她入宫后掌控不住,多半也会将她卖给宫中某些贵人继续当一把刀,困在深宫才对。
可上辈子终她一生,莫说是踏足后宫,霍家就连提都没提过。
太古怪了,到底什么缘故,让霍家愿意放弃这份利益?
“霈霈,你这是怎么了?”
裴霈如梦初醒,笑着看向蔺江月:“只是有些想娘亲了……往日我娘还在时,她总爱亲手教我这些。”
蔺江月了然。
裴霈陪着她略说了会儿话,又坐了坐,便起身告辞,说下次再给她送新鲜的脂粉来,蔺江月投桃报李,请她来赴生日宴。
裴霈笑着应下:她这辈子要借着蔺江月这股东风进宫走走,看看宫中到底有什么,让霍家甘愿放弃利益。
蔺江月让紫芝去送裴霈。
“嗯?你怎么又来?”
沈照抓着一只酸枣木玲珑盒匆匆赶来,正巧跟裴霈打了个照面,紫芝解释道:“裴姑娘过来送东西。”
沈照知道多半是闺阁事,便不多问,迈步将要越过裴霈时,瞥见生面孔的绛云翠湖二人。
“你身边那个叫银翘的丫鬟呢?”
“犯了错,打发去洒扫院子。”
裴霈老老实实:“这两位姊姊是外祖母心疼我,拨来使唤的。”
她一张脸素白如雪,下巴尖俏,半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幼圆,在日光下像个随时融化的雪娃娃。
沈照一时看得有些发愣,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到那日碧纱橱内,屏风之后的几声呢喃,手指摩挲着那酸枝木的盒子,递到裴霈跟前。
“这是滇南来的金耳,你拿回去吃,就当替江月给你的谢礼。”
裴霈不明所以,没敢贸然伸手,怯生生看向紫芝。
这明摆着是要送给蔺江月的物件,转手给她,她哪里敢接?
紫芝面色不改,轻轻点头示意,裴霈这才让绛云去接,绛云一双春水长眸婉转含情,却看得沈照眉峰高耸。
裴霈道过谢,被紫芝规规矩矩送了出去。
紫芝回头就把这事告诉正在抹白栀硝的蔺江月,蔺江月动作一顿:“那金耳,原本是要送给我的吧。”
“年年沈世子都送,自然是给您。”
蔺江月停下手,看了眼珐琅漆彩盒子里砌玉堆霜似的白栀硝,笑了笑:“不碍事,日后我要什么没有?几两金耳罢了。”
紫芝越发不敢吭声。
滇南一年出的金耳,只有那么一点,宫里能吃上的也就那位东溪苑的主跟自家这位郡主娘娘。
今日却被沈世子转手送给个死了爹娘寄人篱下的孤女,自己主子可不是什么宽容和善的性子。
“这几日不见沈世子,他白白把本该是我的东西转手送人,怎么也得让我使使小性子,等从蓑衣湖回来之后,再见他。”
蔺江月重新开始涂抹白栀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