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照回淮南王府之前。
霍老太太佛堂内。
一个十七八岁娇柔如柳的少女穿杏子红单衫,扎着双鬟,领着霍琼行礼:“奴婢给老太太问安,琼姑娘已带来了。”
霍老太太闭着眼捻佛珠,“嗯”了一声:“绛云,你先出去,让小厨房备一碟豆腐皮包子,待会儿再进来伺候琼丫头吃。”
那名叫绛云的少女掩口轻笑,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出去,还不忘掩上门。
霍琼跪在蒲团上,掌心细细地出了一层汗:“祖母叫孙女来……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如今给你母亲养得好,在我院子里也敢咋咋呼呼,霈姐儿就住在碧纱橱里,若是她当真同沈世子有什么响动,老婆子会听不见?早同你母亲说得明白,养着霈姐儿便如养一只漂亮的扁毛畜生,时候到了自然把她当物件似的卖出去,你倒好,拦着不让她见人?”
霍老太太猛然转身,那串佛珠“啪”的一响,被她狠狠砸在霍琼脸上。
霍琼从小千宠万爱的长大,一指头都没挨过,面皮极嫩,佛珠重重往脸上擦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哭也不敢生气,迅速下拜,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才有水珠吧嗒吧嗒的在青石砖块上凝聚成水洼。
“可是……可那是沈世子!孙女自认也不比霈姐儿差多少。”
她到底不甘心。
霍老太太冷笑:“你跟你娘都是蠢出生天的脑子,你还好些,未见过你芸姑姑,不知那是何等教人侧目的姝色,你娘却是见过的,她固然生得好,可立在芸娘跟前便沦为蒲柳之姿,你真当你比得过霈姐儿?”
“何况当年与芸娘相好那位裴七郎,你当是谁?如今街边孩童唱那‘裴七子,玉京来,压潘郎,羞卫玠’,唱的便是他,你也想想,该是何等风流,以致十数年后,仍有人传唱他姿容,你爹难道有那本事?”
霍琼仍旧不服,虽知自家爹爹相貌平凡,却仍旧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生得不如裴霈:“可芸姑姑再如何貌美,说到底也是您的血脉,我同霈姐儿是表姊妹,难道便真如此不堪吗?”
这话不知何处触动霍老太太,她极其古怪地笑了起来:“我的血脉?我的血脉?”
“痴儿,若真是亲兄妹,你爹如何能那般轻易舍得将她……”
霍老太太悬崖勒马,住了口:“你只记住,你与霈姐儿绝不相同!日后再敢如今日这般,别怪老婆子以家法伺候!”
……
裴霈在沈照走后不久,悠悠转醒,银翘正守在她身边,连忙捧来一盏温水伺候着她吞下润喉。
“沈世子还未来?”
她这一问,银翘手一抖,险些将水洒出,愧疚道:“琼姑娘领着人来,原本奴婢是没打算让您见他,想让您养养身子,不知琼姑娘如何说的,竟把沈世子领来了。”
裴霈喝水的动作骤然停滞,她转过头盯着银翘,目光冷漠,语气却柔和,只是银翘低着脑袋没看清她眼底冷色:“还好你心疼我,我才能歇到这一会儿,不过想来上苍也让我同他见面,我睡熟时可在他面前呓语么?”
银翘如实回话:“有的。”
裴霈眼底顿起杀意:自己睡得昏沉,谁知糊涂时有无将仇恨同秘密一并说与沈照听?银翘留不得了!既是霍琼领着沈照来,想必她说的话霍琼也听见了,到时霍家必定怀疑,自己便将她推出去,说是她教唆,或还有可能从霍家手下谋得生路,至于银翘知道的东西,自己也可以慢慢查,跟性命比起来,多花些时间不算什么。
“您病的糊涂,只满口叫爹娘,沈世子停了一会儿便走了。”
银翘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仍细致伺候着,裴霈杀机尽去,笑道:“那琼表姐呢?”
“琼姑娘被奴婢拦在外头,原本要闹,叫老太太身边的绛云带走了。”
裴霈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她方才杀意起伏心绪波动,这会儿未免又昏沉犯困,便又躺倒歇息,但心里却坚定了要换银翘的念头。